兩邊話音不等落地,錢嬷嬷已得了内裡吩咐,轉頭高聲詢問階下。
“二位,可有人想先出手彈奏?”
石婵聞言,十分随意的輕輕聳了聳肩,“我先後都行。”
石莺原本似要開口說些什麼,聽到另一側這般答話,立刻閉了嘴後一咬牙,也高聲道。
“有勞嬷嬷定吧,我不以大欺小。”
石婵聽到這話側頭看了眼一直不言不動,在她這邊看來好似木雕石塑般的少女一眼後,笑着搖了搖頭。
走回原位,凝神靜坐。
錢嬷嬷似乎對這結果早有預料,隻等兩人都說完後,便手掌一翻露出個金光閃閃的嶄新銅錢。
“既然二位都謙讓,那就由這銅錢決定好了。開元通寶在上是二姑娘先,另一面則是小道長先,如何?”
兩人點頭後,錢嬷嬷随手向上一抛。
一線金光由下向上急速飛升,又以更快的速度落下。
隻聽“叮”的一聲,砸在地上後,錢嬷嬷一擺手示意一旁侍立的丫鬟上前辨認,已示公正。
“是字兒沖上!”
錢嬷嬷看向石婵方向,隻見這人也識趣兒——隻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便眼觀鼻鼻觀心閉目養起神來。
竟是半點兒都不疑,也沒自己上前查看的意思。
錢嬷嬷又看向石莺處微颔首,示意開始。
石莺原就想争得最先起手。此刻事随人願,整個人都志得意滿的好似已拔得頭籌手到擒來。
得意的一撇敵手,見人淡然自若,她不由得眉頭一皺。再一想不急于一時,便不屑又暗暗期待的冷哼一聲,撇過頭。
一震衣袖,揚手,深呼吸,半阖着眼眸凝神,已備起勢。
攬月适時點燃石莺平日裡彈奏此曲時,每每都要燃起的松香。
袅袅煙霧騰起的刹那間,铮的一聲琴音驟然響起。
緊跟着,便是一陣密過一陣的琴音連串襲來。好似漣漪,好似春風,又像是歡聲笑語與鼓樂齊鳴。
這鹿鳴曲是古時琴藝大家,應和《詩經·小雅》所作,當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但要說想彈好,卻也不是一件易事。
右手的勾挑抹剔,連帶着左手的走手音不斷變換,期間還要顧忌着描摹出惟妙惟肖的飲宴觥籌交錯與歡快氣氛。
哪怕是以此為生的琴師想彈好這一首曲子,也要大汗淋漓,曲末更是難掩喘息。
石莺的琴藝雖在石府出衆,但也絕達不到這種地步。眼下隻能在琴技與節奏上達到不出錯,便已是善莫大焉。
最後一勾落定,餘音袅袅裡曲中飲宴的賓主已盡歡後興盡而歸,而日光越發濃烈的松鶴堂的庭院中霎時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無論真欣賞還是假奉承,反正此刻足夠熱鬧。
一曲畢時,石莺已鬓發微濕,汗透衣襟。
紅撲撲的臉頰上露着恰到好處的,得勝者矜持卻也睥睨的笑意。
今日是她彈這首曲子發揮最好的一次。原還擔心若有錯漏,第一個出手也能用氣勢震懾對手,讓對方也在心态不穩下,絕難壓過自個去。
誰知竟彈得如此順手!
這般結果下,她無論先彈還是後上,都無疑是此刻乾州城裡的翹楚。
一個區區小野道士,根本不值得被她放在眼裡!
石莺一時太過得意忘形,難以抑制的用毫不掩飾的傲然姿态,悠然掃視過全場的聽衆。
果然!
所有人都已被她的琴技折服。
哪怕看不到錦簾後祖母為她自豪的表情。但石莺笃定,自今日之後,府中必不會有人敢再壓她的風頭,更不用說敢提什麼堵心事來煩她了。
隻是這般高揚又志得意滿的心情,在看到身側不遠處仍然穩坐琴台後的身影時,卻不由得蒙上了一層陰影。
‘呵,不過故作鎮定罷了!且看你還有何手段,能反敗為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