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明白這是什麼藥了,他回味着方才那個輕柔綿長的吻,腦中卻是和姜眉那些并不愉快的過往,他想起這個女人的戒備,憤怒,還有她無助時的眼淚,想起昨夜自己那個奇怪的夢。
他抱緊姜眉,因為這是第一次他的擁抱能得到回應的時候。
這是她第一次這樣熱情,面對他沒有防備和疑慮。
他很開心,即便這是假的也好,是因為那個奇怪的藥物也好。
他也明白,假的就是假的。
姜眉不喜歡從前的那種經曆,她也不該忍受那些經曆。
“好了,不要再占本王的便宜了。”
姜眉還在親吻着他,輕撫着他的身體,他很喜歡這種感覺,可是他知道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顧元琛捧起她的臉,為她擦幹淨了唇角的水痕,在她被薄汗打濕的額頭上輕吻了一下。
如果繼續下去,姜眉會恨他,他也不屑于這樣得到一份虛假的蜜意柔情。
姜眉仰起頭,眼神迷離地望着他,不解于他的話,不解于他的無動于衷。
顧元琛制住她胡亂在自己身上撫摸的雙手,将人抱在懷裡,閉上了眼睛,姜眉掙紮着呻吟着,像是一隻極為不安分的小貓。
“噓,很快就到了。”
他在姜眉耳邊低語,為她揉按額頭,希望能緩解一些她的負擔,或者說這些負擔都轉移回了他的身上,他的胸口被蹭得癢癢的,身體也滾燙了起來,喝了一盞又一盞茶水,卻始終不能緩解半點苦悶。
他總算是明白,此時需要救苦救難慈悲菩薩的人,不是姜眉,是他。
到了館驿後,顧元琛擔心他人發現姜眉的異樣,依然抱她下車,梁勝等人已經快馬先一步趕回,在大門外等候,顧元琛停下腳步,問周雲是否交待。
“那刺客隻說了那種藥粉不是毒藥,隻是窨樓用來控制下屬之人的一種藥物,并無毒性,隻是這種藥物成瘾,長時間不服用,或是一次服用許多,都會讓人痛苦不堪,其餘的,不論怎麼審問,她都不開口。”
言畢,梁勝悄悄看了一眼枕在顧元琛的肩頭的姜眉,她的臉被鬥篷覆着,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好,你們辛苦了,也早些休息去吧。”
顧元琛才要進門,又停下腳步,叫住了梁勝,向他吩咐了一件事。
“窨樓從前有一個叫褚盛的人,待諸事安穩下來,你就去着手查此人,他死了,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的屍骨找到,他活着,先扒了他的皮,再帶他來見我。”
*
姜眉再度清醒是在當日夜裡,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守在自己身邊的人是梁勝。
他顯然預料到了姜眉的警覺和防備,起身便去告知何永春,離開前為她指了指桌上還冒着熱氣的飯菜和湯藥,應當是顧元琛吩咐讓人架了暖爐,熱着這些食物。
“對了,王爺吩咐何公公告訴你,那個女刺客沒死,我沒動手……王爺也沒讓人審問她,隻要她願意開口交代,就放她離開,所以你再好點的時候,最好能去勸勸她。”
姜眉看着他默念了聲謝謝,目送梁勝離開,掀開了被子檢查了自己的身體,呆坐了片刻,踉踉跄跄地走到桌邊,服下湯藥,大口吃着桌上的飯菜。
何永春拿着一身新衣服前來,看到姜眉吃着飯菜,露出滿意的笑容,還問姜眉這些夠不夠吃,有沒有不合胃口的。
姜眉隻是點點頭,沒回答。
她默默吃完了東西,自己收拾了碗筷到食盒裡,換上了新衣服,這是一件淺杏色的棉衣,樣式卻比先前的衣服繁複了許多,更是平添了一些好看的花紋。
“怎麼了,你不喜歡這樣的?倒是還有一件青色的……”
姜眉搖頭,尋來紙筆坐到何永春身邊,猶豫片刻寫道:“為什麼給我衣服”
“這還能為什麼?你那件還能穿嗎,一件衣服能為了什麼?”
“他呢?”
“你說誰,王爺?王爺如今,休息着呢,王爺的病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次實在是太險了,王爺要好好休息一陣子……額,你有什麼話想和王爺說,就告訴我,我都會給你轉達的,這段時間,你就先不要去見他了。”
姜眉拿着筆的手顫抖着,墨珠凝聚在筆尖落下,暈染出大片的墨痕,她猶豫了片刻寫道:“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啊,”何永春躲開她的目光,“沒什麼事發生,你就放心吧,這次也是多虧了你,王爺今後都不會虧待你的。”
姜眉的眼眸顫抖着,何永春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了話,連忙打圓場,随便編了一個借口岔開話題,問顧元琛和她躲在廟裡時是否受了風寒,不然不至于病得這樣重。
他言辭急切,眉目間滿是擔憂,姜眉大概信了顧元琛此時的确病重不能見人,便寫道:“他吃了很多藥,吃完以後他好像能恢複些精神,可是過一會兒便會很難受,那是什麼藥?”
何永春向來笑着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嚴肅焦憂的神色,他問道:“多少?王爺究竟吃了幾粒藥?”
姜眉回想了一下,卻頓覺十分頭疼,這幾日的記憶糾纏在一起,讓她有些意識不清。
“至少十粒。”
“怪不得……”何永春呢喃道,不由得一聲歎息。
“唉,告訴你也無妨,王爺的寒疾已有多年,自從複國以來,王爺日益操勞,陛下和太後那邊也逼的緊迫,這病更是一年比一年嚴重,此前曾尋得一位名醫為王爺配置了這種藥,卻不想這藥隻是能緩解一時之症,其後隐患更是無窮,不論是一時斷用,還是多時不用後再用此藥,都是苦不堪言,不能解半分病痛。”
姜眉料想到這種藥并不是什麼良方,卻不曾想到事實會是這樣。
“明天他醒了之後我想見他一面,我有一些事要問他,求你讓我見他吧。”
何永春顯然十分為難,可是看到姜眉眼裡的光消失黯淡下去,他的心中也十分不忍,隻好答應姜眉,安撫了幾句,回去向顧元琛複命,離開前,姜眉向他要了一壺酒。
顧元琛擁着暖裘書寫批文,可是提筆忘字,何永春遲遲不歸,得不到有關姜眉的消息,他無心旁事,好不容易等到何永春回來,得知了他和姜眉的對話,顧元琛不禁怒罵何永春愚蠢不堪,辦事不力,姜眉本就心思重,他這樣講話,不更是讓她心有誤會嗎?
何永春更覺委屈不已,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向關切姜眉的王爺如今偏偏不願親自去看望她,也不讓問是否發生了什麼事,他又如何回答才好。
“老奴愚笨,那不然現在讓她過來,就說王爺剛醒——”
“别出馊主意了,滾出去睡你的覺!”
顧元琛把筆往桌上一摔,心中氣惱無法纾解,用帕子掩着,又咳出一口血痰。
他病重是真,忙碌也是真,不想見到姜眉,是真卻也是假。
他知道自己已經陷進這個女人去了,他不能踏錯半步,再和她糾纏下去,或許不會有什麼好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