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徐慎。李素知道她總有一天會遇到他,沒想到是今天。
怎麼會呢?明明和徐慎吃飯不是件容易的事。偏偏李素陪鄭庭出來的第一場飯局就遇到了。
這算是狗屎運嗎?李素想到張宥晴,想到陸嘉意,她扯了扯嘴角淡笑,透着秋風蕭瑟的凄涼滋味。
頭頂的水晶燈被空調吹地微微搖晃,光影像湖影,錯落微閃,人如坐在船上,在熠熠生輝的暖色裡,一派正色。
混濁的氣氛裡,徐慎像一彎清泉,帶着幹淨的冷氣,柔和的光線仿佛他天然的輪廓,漆黑的眸子,過分地溫和。
他淡淡地看着她,靜靜地看着她。仿佛在靠近,仿佛輕蹑着坐在她身旁。
徐慎是場上唯一不帶顔色看李素的人。哪怕流言塗畫,将李素抹成了漆髒的彩色。
李素下意識地撇過頭,嘴唇不自覺地抿緊。
心裡不舒服,為自己扭捏。——徐慎溫柔的直視與隐忍的平靜讓她更覺難堪。他擔心她,可是她不想被擔心。特别是在此刻。
與其擔心,她更讨厭。
讨厭在逢場作戲時意外看到鏡子中的自己,讨厭自己所有有目的的熱情,讨厭拼命努力後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這沒出息的自己。
而這份讨厭,在此刻,也成了對徐慎的回避。
“美女,第一次見到你诶......”右手邊吹來一陣近乎侵犯的熱風,一隻手搭到了李素的肩膀上,熱哄哄的掌心,緊攥着她。
蠕動的唇步步侵近,李素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她高舉起杯擋在自己的側臉,擋住來人的靠近。
李素的臉色不太好,蒼白如雪,顯得紅唇過豔,她眉宇中浮現的嫌惡和不爽,幾乎無法掩飾。
李素下意識看向鄭庭,見他的唇角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他斜着眼瞧,指尖搭在酒杯底部,袖手旁觀,仿佛不在意她的死活與清白。
無動于衷的鄭庭,令李素倍感可笑。
這是什麼意思?
也想知道她的功力和底線?還是在等她徹底地摔倒,以避免當他伸出手時,她堅定而利落地拒絕。
“怕被吃豆腐啊?”劉佳的語氣不善,他舉起杯與李素重重一碰,紅酒在杯底激蕩,他問:“玩不起,你來這兒幹嘛呢?這就受不住了?”
是啊,怎麼就走到了這裡呢?
仿佛聽見了一聲輕嗤,仿佛聽見一個小女孩莫名的哭聲。腦海裡浮現的兩張臉,一對冷漠旁觀的母女。她們的嘴唇輕啟,說着同樣的話。
“回家吧。孩子,回家。”
不!李素不堪一擊的精神莫名地堅強起來,幾乎是求生般,快速地換成了那副親近可愛的嘴臉。
李素站起身倒酒,異樣地熱情成熟:“能有個機會認識你們,我可是跟我們鄭總争取了好久,來這兒,可不就是為了敬您一杯,哥,我這人臉皮嫩,有些怕癢,有做的不好,您可得大人有大量!”
李素将杯子碰過去,重重一敲,便舉起杯,自顧自地先幹為敬了。
晃了晃空杯,李素眼角彎彎賠禮道:“滿場的美女,哥,多虧您擡舉我,讓我李素也能在這局上成為有名字的人。謝謝您,您可真是我貴人呐,以後有要跑跑腿的事,您吱一聲,我一定辦好。”
“喝這麼快,都沒個讨論喝法的餘地......”劉佳似笑非笑,隻覺得李素自作聰明,又不鹹不淡地抻了她一句:“言重咯,這杯酒我都不敢喝了。我還什麼都沒做,算什麼貴人。”
李素裝傻充愣,嘴裡灌了蜜一樣,甜滋滋道:“您不樂意,那我就自作多情,來日方長,您記着我們,有機會合作共赢,早晚得是了。”
“呵。”劉佳哼笑了一聲,盯着李素,他的目光冷漠,不掩嘴角的譏嘲,更沒有因為這幾句漂亮話而善了。
“李素是吧......”劉佳很明确地告訴她,“在你眼裡,我的面子就隻值一杯酒錢、幾句俏皮話?你就這麼自我滿意地賠禮,哈哈,我都不知道做事還能這麼簡單。”
劉佳晃了晃酒杯,朝自己帶來的女伴招了招手。
那女人嘴角帶笑,一手拎着酒瓶,一手拿着酒杯,扭着腰風姿卓越地走了過來,自上而下地看了李素一眼。
那一眼并不刺人,更沒有蔑視的意思,好像隻是随意地看了一眼走錯地方的人,異樣地平靜。
而這份平靜,恰恰讓李素感到瘋狂。這一刻她才知道,那天的張宥晴對她,始終是手下留情了。更真實的酒局,她其實從來沒見過。
“妹妹,”女人的語氣意味深長:“你稱劉哥一句貴人,可是值了,劉總拿自己的面子來教你做事呢......你可得學着點,記好了。”
三兩句話,就顯出她功夫上的厲害,竟然把劉佳的刁難,變成了好心。可見她長袖善舞,除了能喝酒,豁的出去,還極會使舵。
李素的眼皮一跳,餘光看到服務員特别懂事地悄悄退了出去,守在門口,省得有人進來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