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打擾你了?你還有約啊?”鄭庭的語氣很淡,似笑非笑問她:“跟徐總嗎?”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李素很反感地怼了回去,一直強忍着的好臉色,終于露出一絲不耐煩。
“哎,後面。”鄭庭無奈地歎了口氣,他雙手插兜,朝李素身後揚了揚下巴。
李素隻覺得莫名其妙,她轉過身,便見徐慎竟然已經悄無聲息地走在她身後。
欣長的影子被光影切成無數水波,他的眉眼幽深,墨色濃稠,遠遠的距離,慢慢拉近。
“李素——”徐慎走到李素身前,隔着半米的距離。
他的軟發被風吹亂,眼底潮濕楚楚,不見半分淩厲,仿佛一團柔和的,能被人揉捏的軟硯。
“我送你。”徐慎的語氣低柔,是過于沒有底線的商讨。
李素的心沒由來的一慌,她僵硬地笑了笑。說不清心裡的不安與害怕。
她的腦海裡還在重複放映适才徐慎看她的眼神。
前有徐慎,有後鄭庭,李素幾乎瞬間決定,丢盔棄甲地決定:她甯願面對鄭庭。
“有車呢。”李素扯了扯嘴角,豎起大拇指,指着鄭庭打開的車門道:“我們準備走了。您呢?有人送嗎?”
如月全食的天,一瞬間暗了下來。
徐慎春和日麗的臉色,刹那間陰沉蒼白,是撕碎溫柔地愛,露出滲骨的自卑占有。
“不合适吧。”徐慎勾起嘴角,笑得很是漠然冷酷。
他擡眼看向鄭庭,不掩飾眼底的情緒,是提醒也是質問,他道:“鄭總,你那三個孩子,最大的今年也12了吧。我看還是得早點回家。”
“呵呵。”鄭庭配合地笑了笑,目光在兩人間逡巡。
月一樣的少女,倔強地杵在那兒,甯折不彎一般,背挺得筆直,風揚起她的裙擺,筆直的腿,在月色下白晃晃的。
墨一樣的少年,看似散漫地站在對面,雙手緊握成拳,垂在兩側,目光陰沉又脆弱,暗中獠牙,一旦任何人敢靠近,勢必要咬斷人喉口。
鄭庭也年輕過,理解沖動,也理解愛恨,他很清楚,他帶不走李素,他就算是敢,也抵不住徐慎要跟他拼命。
——是的,正如徐慎所說,他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最大的女兒,小李素11歲。
麻煩了。鄭庭在心裡盤了盤,他隻能拿捏軟的那顆柿子,他那尚未屈服的員工,他說:“李素,您就别給我惹麻煩了吧。”
如一潑冷水,澆人深醒。
尚未被社會完全馴服的李素,還是沒忍住脾氣在徐慎面前耍性子的李素,一瞬間如被針戳破的氣球,虛跑了幾米後終于停了下來。
再面對自己一塌塗地的幼稚,她後知後覺,才明白今晚的自己,早已因為徐慎的注目而變形。
一晚上的别扭、矛盾、反複,突然有了答案:因為她想要做他心裡最好的那個人,想要像曾經。
回不去,走不出,瞻前顧後,背道而馳,才會連現在的自己也做不好。今晚,她讓很多人都下不來台。
李素長長地呼了口氣,隻覺得今夜格外地漫長,過去原來這麼難過去。
李素再次看向徐慎,不再倔頭倔腦,陰陽怪氣。
“老同學,今晚謝謝你。”李素的語氣坦誠,“如果不是這樣的重逢就好了......如今我風塵仆仆,滿目瘡痍,而你顯赫一時,璀璨奪目……我不想跟你站一起,我自慚形穢,不開心。”
濕漉漉的眼底,紅成一片,山茶花般清新孑然的李素,笑得很勉強,可坦誠的她,脆弱的她,恰恰比倔強推開一切的她,更令人無措。
徐慎徹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他收回自己所有欲與同盡的強迫,隐忍着,強制自己不要靠近。
燈光朦胧,将他勁瘦的腰身暈開,他眼底的水痕,模糊了那根幾乎要斷裂的線,僅剩絲一樣的糾纏,困成他在情天恨海裡的迷宮。
他真不甘心。
卻也隻能退而求其次道:“那加個微信吧。再......再聯絡。等你想見我的時候。”
會有那麼一天嗎?
李素不确定地想了想,她勉強笑了笑,從包包裡取出手機。——其實,其實,她能背下來徐慎的微信号,隻是一直沒有勇氣加。
徐慎遞來自己的二維碼,李素順從地掃識,添加,看到微信号的時候,有一瞬間的愣神。
不是這個号.......不......李素下意識地翻進徐慎的朋友圈,數條地點似曾相識的生活讀寫,令她有些意外。
心裡咯噔一聲,她擡頭,看到剛好掃完她的朋友圈的徐慎,指尖還停在那些中規中矩的信息上,徐慎的鼻尖忍不住漫出一絲古怪的笑。
他很肯定道:“你的......工作微信?”
被攪動渾濁的湖面漸漸沉澱下來,岸上的人終于可以看清部分澄澈的真相。比如:
他是她的工作關系。
可她是他的私人領域。
徐慎幾乎是蓋棺定論,他的聲音帶着幾分惱,紙一樣薄的怒氣,撒出來,意外的孩子氣,他說:“你還是想糊弄我,你不會再見我了。”
李素意外地有些想笑。又覺得這樣的時刻,好像不适合,她抿了抿唇,面不改色地說謊道:“忘記切換微信了,重新加。”
這一刻,有些像曾經。
他們朋友間的來往,有一說一,不掩真實,可以沒有隔閡,沒有辛密,确切地表達,很自然,很......輕松。
徐慎重新添加了李素的微信,再放下手機時,他認真地看向李素,淺笑着,記憶她如今的樣子。
仿佛這一刻才是他們的久别重逢。他和她,在一個光明風暖的地方,清楚地看見彼此。
“李素,”徐慎的聲音清沉,猶猶豫豫,變成:“你......你到家了,給我發個消息。”
李素的心頭一松,她乖順地點點頭,朝徐慎笑了笑,轉身上了鄭庭的車。
車裡有冷氣,激的人頭腦一醒。李素别過頭,車窗是關着的,外面看不到裡面,可坐在裡面的李素,可以看到徐慎。
他始終站在那兒,沒有希望的等。直到欣長的人影,遠遠地變成一個點。
直到車開到李素的家樓下。
黑洞洞的一條巷子,魚龍混雜的城中村。
李素望着窗外的目光,木木地回過神,她松開安全帶,拿上包。
鄭庭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左右,問李素:“要不要搬出去住?”
“......”
李素擡頭看鄭庭,一副驚呆了的錯愕表情,不可置信道:“不是吧?鄭爸爸,三個孩子還不夠你管的?還有我的事?我真是不服老不行了......真的。”
“......”鄭庭風輕雲淡地聳了聳肩,低颚一想,隻覺得李素時不時地來上這麼一句刺他,真是别有一番意思。
“嘣。”李素打開車門,光照進來的一瞬間,鄭庭突然伸手,抓住李素的手腕。
李素擰過身,颦着眉頭,疑惑地打量他,分寸模糊。
鄭庭對她的小性子視而不見,他問:“你跟徐慎關系怎麼樣?”
“哦,”李素擰了擰手腕,将胳膊掙回來,她走下車,扶着車門。
路燈很暗,她背着光,在一片陰暗的輪廓裡,似笑非笑道:“就跟别人問我你會不會跟你老婆離婚,擰頭娶我一樣,我是回答不了了,鄭總,下次再有這類回答,你看着編吧。”
“噗嗤——我今晚就不敢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