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晨,沈知瀾剛打開藥鋪的門,便見幾個官差模樣的人站在街對面,目光陰鸷地盯着這邊。
她心頭一緊,面上卻不顯,轉身對正在整理藥材的楚明昭低聲道:"有眼線。"
楚明昭手上動作不停,隻是眼神冷了下來:"幾個?"
"三個,不像本地衙役。"
"知道了。"楚明昭把曬好的草藥收進櫃子,語氣輕松,"你去後院教阿沅認藥,我來應付。"
沈知瀾蹙眉:"别沖動。"
楚明昭笑了笑:"放心,我現在可是'濟春堂的夥計',老實本分着呢。"
沈知瀾深深看她一眼,終究沒再多說,轉身去了後院。
阿沅正蹲在藥圃旁,小心翼翼地給新栽的薄荷澆水。見沈知瀾過來,仰起小臉,無聲地詢問。
沈知瀾摸摸她的頭:"今天學'五味',好不好?"
阿沅點頭,乖乖跟着她進了屋。
前堂,楚明昭哼着小曲兒擦櫃台,餘光卻一直留意着門外。那幾人果然踱步過來,為首的瘦高個一腳跨進門檻,陰陽怪氣道:"喲,新開的藥鋪?有官府批文嗎?"
楚明昭堆起笑臉:"有的有的,官爺稍等,我這就去取。"
她轉身佯裝去翻找,耳朵卻豎得老高。果然,那幾人趁機在藥櫃間翻檢,甚至掀開了裝貴重藥材的抽屜。
"官爺,"楚明昭拿着文書回來,笑容憨厚,"您過目。"
瘦高個草草掃了一眼,忽然指着後門:"那後面是什麼?"
"後院,曬藥用的。"
"搜搜。"
楚明昭笑容不變,身子卻微微側移,擋住了去路:"官爺,後院都是女眷,不太方便……"
"滾開!"那人一把推開她,徑直往後闖。
楚明昭眼神一冷,正要動作,忽聽身後傳來沈知瀾平靜的聲音:"幾位官爺,有何貴幹?"
她抱着阿沅站在廊下,神色淡然。阿沅緊緊摟着她的脖子,把小臉埋在她肩頭。
瘦高個眯起眼:"這丫頭哪來的?"
"遠房侄女,父母雙亡,投奔于我。"沈知瀾不卑不亢,"官爺若不信,可去縣衙查戶籍。"
那人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冷笑:"沈大夫是吧?聽說你父親是前太醫院的?"
沈知瀾指尖微顫,面上卻不動聲色:"家父早逝,如今我隻是個尋常郎中。"
"是嗎?"瘦高個意味深長地掃視一圈,"我們走。"
待他們離開,楚明昭立刻闩上門,轉身時臉色已經沉了下來:"他們沖你來的。"
沈知瀾輕輕拍着阿沅的背,低聲道:"不,是沖你。"
"什麼?"
"他們問的是我父親,看的卻是你。"沈知瀾擡眸,"楚明昭,你到底是誰?"
藥鋪後院的石桌上,一壺菊花茶冒着袅袅熱氣。沈知瀾的指尖輕輕摩挲着青瓷杯沿,目光落在院角那株新栽的忍冬藤上。阿沅已經睡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西廂房的床榻上,懷裡還抱着楚明昭給她縫的布偶。
"十年前玉門關兵變時,"楚明昭的聲音忽然響起,低沉得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父親是先鋒營參将。"
沈知瀾擡眸。月光下,楚明昭的側臉線條格外鋒利,那道從眉骨延伸到耳際的傷疤在夜色中若隐若現。
"當時朝廷接到密報,說關外異族要偷襲糧倉。父親奉命帶三百精兵馳援,卻在峽谷遭遇埋伏。"楚明昭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腰間半枚銅錢,"後來才知道,那份軍報是假的。"
沈知瀾的茶杯輕輕一晃,幾滴茶水濺在手背上。她想起父親臨終前燒毀的那張藥方,墨迹未幹的"玉門"二字在火光中扭曲變形。
"所以你是來..."
"查清真相。"楚明昭突然轉身,漆黑的眼睛裡燃着沈知瀾從未見過的火焰,"那些官兵不是來查藥鋪的,他們在找這個。"
她從貼身的暗袋裡取出一塊絹布,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人名。沈知瀾接過時聞到淡淡的血腥氣,絹布邊緣已經泛黃發脆。
"這是..."
"當年參與兵變的幸存者名單。"楚明昭的指尖在某處輕輕一點,"你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