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瀾的呼吸一滞。在名單最末,赫然寫着"沈臨川"三個小字——她父親的名諱。
夜風突然變得刺骨。沈知瀾的右腿開始隐隐作痛,那種熟悉的、仿佛被烙鐵灼燒的感覺又回來了。她下意識去揉膝蓋,卻被一隻溫暖的手握住。
"你父親的腿傷藥方,"楚明昭的聲音輕得像歎息,"是不是有一味'雪裡青'?"
沈知瀾猛地擡頭。
"當年軍中傷兵都用這個方子。"楚明昭從懷裡掏出半片幹枯的草藥,"但有人在藥材裡摻了□□。"
月光下,沈知瀾的臉色蒼白如紙。她突然明白為什麼父親臨終前要燒掉所有醫案,為什麼自己的腿傷永遠無法痊愈。那不是意外,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
"阿沅呢?"她突然問道,"她和這件事有什麼關系?"
楚明昭的表情變得複雜。她起身走到西廂房窗前,透過窗紙看着裡面熟睡的小小身影。
"她父親是軍中的信使,兵變那晚帶着真正的軍報突圍..."話音戛然而止,楚明昭的手緊緊攥住窗框,"他們一家被滅口前,孩子被藏在送菜的車裡。"
沈知瀾的茶杯"當啷"一聲落在石桌上。她想起阿沅後頸那塊形如梅花的胎記,和父親醫案上記載的某個病例一模一樣。
遠處傳來打更聲,梆子敲了三下。楚明昭突然轉身:"天亮前我要去趟城南破廟。"
"現在?"
"名單上最後一個人在那裡等我。"楚明昭系緊袖口的綁帶,"你帶着阿沅..."
"我和你一起去。"沈知瀾已經站起身,竹杖點在青石闆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阿沅可以托付給隔壁李婆婆。"
楚明昭想說什麼,卻在看到沈知瀾眼神時沉默了。月光下,這個總是溫聲細語的大夫眼裡,第一次燃起和她同樣熾烈的火焰。
城南土地廟的殘垣在夜色中如同蹲伏的巨獸。沈知瀾的竹杖點在潮濕的苔藓上,幾次險些打滑。楚明昭走在前方,右手始終虛按在腰間短刀上。
"小心台階。"她回頭扶了沈知瀾一把,掌心溫熱幹燥。
廟内比想象中幹淨,供桌上的蠟燭還燃着,顯然有人剛來過。楚明昭警惕地環視四周,突然對着陰影處低喝:"出來!"
一陣窸窣聲後,佝偻的身影從神龛後走出。那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左袖空蕩蕩地垂着。
"楚家丫頭?"老人的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你長得真像你娘。"
楚明昭渾身一震:"您是...陳叔?"
老人沒回答,目光落在沈知瀾身上:"沈院判的女兒也來了?好,很好。"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袖口沾上暗紅的血迹,"時間不多,你們聽好..."
破廟的門就在這時被猛地踹開。五個黑衣人持刀闖入,為首的赫然是白天來藥鋪搜查的瘦高個。
"果然在這裡。"他陰森森地笑了,"陳老将軍,十年不見,您倒是會躲。"
楚明昭已經擋在兩人前面,短刀出鞘:"帶沈大夫走!"
沈知瀾卻站着沒動。她盯着黑衣人腰間晃動的令牌,上面的蟠龍紋在燭光下泛着冷光——那是内務府的标記。
"走啊!"楚明昭已經和兩人交上手,刀光在黑暗中劃出淩厲的弧線。
陳老将軍突然從供桌下抽出一把鏽迹斑斑的劍,獨臂揮舞起來竟虎虎生風:"丫頭,接住!"
楚明昭淩空接過他抛來的物件,是半塊虎符。與此同時,老人已經沖向門口,用身體堵住了增援的黑衣人。
"走!去雁門關找徐..."老人的喊聲戛然而止,一柄長刀穿透了他的胸膛。
沈知瀾的銀針就在這時出手。細如牛毛的針尖精準刺入瘦高個的頸側,那人頓時僵在原地。楚明昭趁機一刀結果了他,拽起沈知瀾就往後窗跑。
"阿沅..."沈知瀾喘着氣問。
"李婆婆會帶她去安全的地方。"楚明昭的聲音繃得極緊,"我們先出城。"
兩人在巷弄間疾行,身後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沈知瀾的右腿疼得像要裂開,卻咬着牙一聲不吭。轉過一個拐角時,楚明昭突然把她拉進一處廢棄的染坊。
"噓..."溫熱的氣息拂在耳畔,沈知瀾能感覺到楚明昭劇烈的心跳透過衣衫傳來。
追兵的腳步聲從門外經過,漸漸遠去。黑暗中,楚明昭的手還緊緊握着她的,兩人交握的掌心全是冷汗。
"陳叔說的徐..."沈知瀾剛要開口,突然被捂住嘴。
楚明昭的眼神變得極其銳利。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沈知瀾發現染池邊的木架上,挂着一件熟悉的杏色小襖——那是阿沅今天穿的衣服。
染坊内彌漫着陳年靛藍的刺鼻氣味。沈知瀾的手指剛觸到那件杏色小襖,就察覺不對——衣襟處有暗褐色污漬,湊近能聞到淡淡的苦杏仁味。
"是曼陀羅汁。"她聲音發緊,"阿沅被下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