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沈知瀾突然開口,"按我教你的來。"
溫玉棠點點頭,卻發現沈知瀾自己的手指正無意識地摩挲着竹杖,骨節微微發白。
宮門重重,朱牆高聳。穿過三道宮門後,領路的太監帶她們進了一處精巧的院落。
"在這兒候着。"太監尖着嗓子道,"娘娘傳了才能進。"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溫玉棠盯着廊下的銅鈴,聽着它被風吹動的聲響,突然發現沈知瀾的呼吸比平時急促——她在緊張?
"沈知瀾,"她小聲問,"你來過皇宮嗎?"
沈知瀾的睫毛顫了顫:"……來過。"
沒等溫玉棠再問,殿門開了。
貴妃比想象中年輕,卻面色蒼白,眼下帶着青影。溫玉棠按規矩行了禮,跪在榻前為她診脈。指尖下的脈象弦細而數,是長期憂思導緻的肝郁化火。
"娘娘夜不能寐?"溫玉棠輕聲問。
貴妃微微點頭:"三年了。"
溫玉棠悄悄看了眼沈知瀾,得到肯定的眼神後,壯着膽子道:"民女鬥膽,請觀娘娘舌象。"
舌質紅,苔薄黃。她心裡有了底,斟酌着開口:"可用柴胡加龍骨牡蛎湯加減,疏肝解郁,鎮驚安神。"
"你倒是膽大,"貴妃忽然笑了,"太醫院那些老頭子,隻會讓本宮喝安神湯。"
溫玉棠伏身:"民女……"
"起來吧,"貴妃擺擺手,"看在你治好秦嬷嬷的份上,本宮準你試試。"她忽然看向沈知瀾,"這位是?"
沈知瀾躬身:"草民是溫娘子的師父。"
貴妃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轉,突然道:"本宮記得你。十年前先帝病重時,獻過方子的沈院判之女。"
溫玉棠愕然轉頭。沈知瀾的父親是太醫?
沈知瀾的背脊僵直:"娘娘記性真好。"
"你父親那案子,冤枉了。"貴妃輕歎,"本宮會向皇上提一句。"
走出殿門時,溫玉棠的手還在抖。沈知瀾悄悄握住她的手腕,指尖溫熱而有力。
·
回程的馬車上,兩人誰都沒說話。
直到穿過最後一道宮門,沈知瀾才開口:"我父親……是太醫院院判。十年前因先帝用藥失誤被問罪,家産抄沒,我被打斷了腿趕出京城。"
溫玉棠的心狠狠一揪。難怪她對平反溫家案如此執着……
"所以你救我,是因為同病相憐?"
沈知瀾轉頭看她,目光深沉:"一開始是。"
"那後來呢?"
馬車突然颠簸了一下,溫玉棠重心不穩往前栽去,被沈知瀾穩穩扶住。兩人的距離驟然縮短,呼吸交錯間,她看見沈知瀾眼底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後來,"沈知瀾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是因為你是你。"
車簾被風吹起,一縷陽光照進來,恰好落在她們交握的手上。
芒種過後,天氣一日熱過一日。
溫玉棠坐在醫館後院的石凳上,捧着一本醫書細細研讀。自從從宮中回來,沈知瀾便讓她開始學習更複雜的脈案。書頁邊角有些泛黃,顯然是被人翻過許多次,空白處還留着沈知瀾清瘦的批注。
她翻到某一頁時,忽然發現頁腳畫着一朵小小的海棠花,隻有指甲蓋大小,卻栩栩如生。溫玉棠的指尖輕輕撫過那朵花,心頭微動,又往後翻了幾頁——幾乎每隔三五頁,就會有一朵這樣的小花,藏在字裡行間。
"在看什麼?"
沈知瀾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溫玉棠慌忙合上書,卻見對方手裡捧着一束新摘的野薔薇,粉白的花瓣上還沾着晨露。
"我……"溫玉棠耳根發熱,"看到你畫的這些海棠。"
沈知瀾将野薔薇插進桌上的粗陶瓶裡,在她身旁坐下:"小時候學的,畫得不好。"
溫玉棠偷偷瞄她一眼。陽光透過梨樹葉的縫隙,在沈知瀾側臉投下細碎的光斑,襯得她眉眼格外柔和。
"很好看。"溫玉棠小聲道,"像真的一樣。"
沈知瀾沒說話,隻是伸手拂去落在書頁上的一片梨花瓣。兩人的指尖在紙頁上輕輕相觸,又同時縮回。
"對了,"溫玉棠突然想起什麼,"貴妃娘娘的病好些了嗎?"
沈知瀾點點頭:"昨日宮裡來人送了賞賜,說你開的方子很有效。"她頓了頓,"還帶了個消息——我父親的案子,皇上已經下旨重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