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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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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金蘭譜

冬至這日,京城落了今冬第一場雪。

明燭推開藥房雕花木窗時,細碎的雪粒正撲簌簌地落在院中那株老梅枝頭。七年過去,當年從蘇州移栽的忍冬藤早已爬滿西牆,此刻覆着薄雪,倒像是開了滿牆銀花。

"師父!"阿芷一瘸一拐地沖進院子,懷裡抱着個鎏金手爐,"周會長派人送來的,說是給..."她突然壓低聲音,模仿着老太監的尖細嗓子,"'金蘭譜'開箱用。"

明燭接過手爐,銅胎上錾刻的并蒂蓮紋還帶着體溫。這是上月太後賞的,說是賀她們集齊《三蘭繡譜》最後一卷。她指尖摩挲着蓮紋,忽然聽見回廊下傳來竹杖點地的聲響——比往日輕快許多,像是主人心情頗佳。

"清鸢師父說今日要開箱。"阿芷湊過來,呼出的白氣在窗棂上凝成霜花,"師姐們都在前廳候着呢。"

明燭攏了攏石青色棉袍。自從五年前收下第一批學徒,青蘆繡坊已擴成三進院落。前廳正中供着那幅《百花朝鳳》,底下是口樟木箱——七年來她們每著成一卷繡譜,就往裡存一冊手稿。

藥櫃最上層的小屜突然"咔嗒"一響。明燭踮腳取出個錦囊,裡頭是七年前離鄉時,從老宅藥圃帶走的一把土。這些年每逢大事,她都要往院裡撒一撮,仿佛這樣就能把根紮得更深些。

前廳已擠滿了人。二十多個姑娘按入門先後站着,最前排的阿芷如今已能獨立完成"百草流光"針法。清鸢立在繡屏旁,月白襖子領口露出一截紅繩——上頭墜着的半枚玉蘭佩正對着光,溫潤如初雪。

"都到齊了?"清鸢的竹杖輕敲地面。她右腿站姿已與常人無異,隻是久立時還會倚一倚杖。

明燭走到樟木箱前,從袖中取出最後兩冊手稿。絹面燙金的《藥染絲訣》是她畢生心血,《金針度□□》則是清鸢融會母親針法與太醫院秘術所創。兩冊并排放進箱中,恰好填滿最後空隙。

"開箱。"

随着清鸢一聲令下,阿芷和另一個姑娘合力掀開箱蓋。七年來積攢的三十六冊手稿整齊碼放,最上層那冊扉頁上,是她們初到京城時合繡的忍冬紋——金線為經,藥染絲為緯,在雪光映照下流轉如活物。

小學徒們發出驚歎。明燭卻望向窗外,雪地裡那株移栽的老梅正抽出第一個花苞。七年前那個雨夜,她怎會想到有朝一日,兩個無依無靠的女子能在皇城根下紮下根來,還養出這一院子的花木與人。

"今日起,你們各自選一門專攻。"清鸢的聲音比平常柔和,"阿芷學藥染,綠萼習金針..."

明燭看着她指點學徒的側臉。歲月待她們不薄,隻在清鸢眼角留下幾道細紋,笑起來時反而更添風緻。那支珍珠銀簪仍斜插在鬓邊,是今早自己親手簪上的——就像過去無數個清晨一樣。

待學徒散去,清鸢忽然拽住明燭的袖口:"周會長午時要來。"她指尖有些涼,"說是帶了個...故人。"

故人二字咬得極輕。明燭心頭一跳,想起上月太醫院傳來的消息——陳老夫人病愈後入了佛門,近日将雲遊至京。

雪停時,周會長的青呢小轎已停在門前。老太太精神矍铄,手裡撚着串佛珠,身後卻跟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陳公子如今該稱陳大人了,官服外罩着件半舊鬥篷,懷裡抱着個錦匣。

"下官..."他作揖時露出腕上一道疤,像是被什麼燙的,"代家母送還舊物。"

錦匣裡是卷殘缺的繡品。清鸢展開時手微微一顫——那是幅未完成的《菩提圖》,落針走勢與她母親的"菩提心"針法如出一轍。左下角歪斜地繡着"蘭舟"二字,旁邊還有行小字:"贈師妹蘭茵"。

明燭的呼吸凝滞了。她突然明白為何陳老夫人當年能認出清鸢的針法——這分明是她們母親年輕時互贈的信物。

"家母說..."陳大人聲音發澀,"物歸原主..."

清鸢的竹杖"咚"地杵在地上。明燭知道她在忍淚——就像七年前那個雨夜,自己為她挑出腿上木刺時一樣。

周會長突然咳嗽一聲:"開春宮裡要設女紅局。"她枯瘦的手指撫過《三蘭繡譜》,"你二人可願去做教習?"

滿室寂靜。明燭望向窗外,雪地裡不知何時來了隻麻雀,正啄食她們晨起撒的藥谷。她忽然想起離鄉那日,清鸢說"等根紮穩了,就回去看看"。

"師父們若進宮,咱們繡坊怎麼辦?"阿芷突然出聲,跛腳往前邁了半步,"昨兒還接了慈幼局的單子..."

清鸢與明燭相視一笑。

"周會長。"明燭福了福身,"煩請回禀太後,青蘆繡坊願每月往女紅局派兩名弟子輪值。"她指向那箱繡譜,"這些,抄送便是。"

陳大人走時,雪又下了起來。明燭送客到門口,回頭見清鸢正對着《菩提圖》出神。殘繡鋪在案上,旁邊是她們剛合著的繡譜,一舊一新,恍如隔世對話。

"看。"清鸢突然指向窗外。

那株老梅竟在雪中開了第一朵花。明燭走近時,清鸢的指尖正點在繡譜末頁——那裡繪着株并蒂忍冬,下面題着她們共同拟的話:

"願天下女子,皆有所依。"

雪落無聲。明燭的手覆在清鸢手背上,溫暖漸漸驅散了寒意。就像多年前那個雨夜,兩顆心隔着薄薄的衣衫,第一次貼得這樣近。

(全文終)

············

(五)《小滿》

宣和十三年的冬雪來得又急又猛,酉時剛過,青州城的飛檐翹角就都裹上了素白。沈知瀾放下黃銅手爐,木輪椅碾過鋪了稻草的地面,在賬冊堆裡挑亮一盞油燈。

"姑娘,前院說有人昏在咱們鋪子門口。"丫鬟春杏撩開棉簾,帶進一陣細碎的雪粒。

沈知瀾膝上的羊毛毯動了動,露出半截凍得發青的手指。她望着自己無法動彈的雙腿,聲音像浸了冰:"擡去柴房,灌碗姜湯。"

"是個年輕小姐..."春杏欲言又止,"穿着蘇繡月華裙,像是..."

木輪突然轉向門檻,碾斷了她的話。沈知瀾自己推着輪椅穿過回廊,十年前那場馬車事故後,沈家後院的每道門檻都鋸成了斜坡。雪片撲在臉上,她恍惚想起父親還在時,溫家那個總愛往布莊跑的小女孩。

布莊檐下蜷着個雪人。沈知瀾俯身撥開對方臉上的碎發,心跳突然漏了半拍。那道落在眉尾的朱砂痣,與記憶裡含章妹妹拿胭脂點在她眉間的紅痕重疊。

"擡我屋裡去。"她解下自己的灰鼠皮鬥篷。

溫含章在錦被裡發抖,前世冰冷的湖水還纏在腳踝。她明明記得自己死在及笄那年,此刻卻看見二十二歲的沈知瀾正用銀匙給她喂藥。燭光在那人輪廓上鍍了層金邊,左頰的梨渦比記憶中深了許多。

"瀾...姐姐?"她嗓子啞得不成調。

瓷匙當啷砸在碗沿。沈知瀾垂下的睫毛像受傷的蝶,"溫小姐認錯人了。"她轉着輪椅退到陰影裡,舊傷又開始疼。十年前溫家連夜搬離青州時,她追着馬車摔斷了腿。

溫含章突然抓住她衣袖。二十二歲的沈知瀾手腕上有道疤,是當年為她摘玉蘭枝桠時劃的。"沈氏布莊的靛藍染料,"她急喘着說出重生前最後查到的線索,"摻了明礬會褪色..."

沈知瀾猛地僵住。這是上月才發現的秘方問題,連掌櫃都不知曉。

窗外雪落無聲,溫含章數着對方呼吸。前世她直到溺斃前才想通,陳家當鋪為何要收購所有沈氏布莊——他們早知道朝廷将征用青州布匹赈災。如今這具十五歲的身體裡,裝着死過一回的靈魂。

"我能在布莊當賬房麼?"她望着沈知瀾的腿,眼淚砸在對方手背,"我算盤打得極好。"

卯時的梆子剛響過三聲,溫含章就聽見隔壁傳來木輪碾過地闆的聲響。她披衣推門,看見沈知瀾的輪椅卡在廊下積雪裡,晨光給那人單薄的背影描了道金邊。

"瀾姐姐别動。"她趿拉着繡鞋跑過去,雪粒鑽進襪口也顧不得。雙手剛碰到輪椅扶手,就聽見布料摩擦的窸窣聲——沈知瀾正把羊毛毯往腿上拽。

溫含章蹲下來,呵出的白氣拂開對方鬓邊碎發:"春杏說你要用銀丹草膏。"她指腹輕輕劃過沈知瀾凍得發青的膝蓋,"我老家用燒酒揉開效果更好。"

沈知瀾猛地攥緊毯子。十年前大夫宣布她再也站不起來時,連貼身丫鬟都不敢直視這雙腿。此刻少女的掌心卻像捧着什麼珍寶,暖意透過夏布中衣滲進來。

"前院...該卸門闆了。"她轉開臉,喉結動了動。

布莊的桐油味混着新染的棉布香。溫含章托着算盤看沈知瀾核對樣布,陽光穿過棂花窗,在那人睫毛下投出細碎的影。她忽然想起前世第一次來布莊,七歲的沈知瀾也是這樣繃着小臉,偷偷把最軟的雲紋綢塞給她。

"庫存還有七十匹褪色靛藍布。"沈知瀾突然開口。輪椅轉過賬台時,溫含章看見她左手無名指有道陳年針痕——那是她們玩翻花繩勒出的傷口。

"可以做拼布被面。"溫含章蘸着茶水在桌上畫圖,"江南正流行百衲紋,咱們把褪色布裁成菱形..."話音戛然而止。沈知瀾正用炭筆修改她的草圖,幾筆就勾出纏枝蓮紋。

櫃台下忽然傳來暖意。沈知瀾的膝蓋不知何時碰到了她的裙邊,隔着兩層衣料,能感覺到對方腿上傳來的細微顫抖。溫含章悄悄把腳爐往那邊推了推。

午市熱鬧起來時,溫含章正在後院晾碎布。染坊夥計們偷瞄這個突然出現的小姐,看她把月華裙掖在腰帶上,踮腳夠竹竿的模樣和尋常姑娘沒兩樣。

"姑娘小心!"镖局的周煥突然出現,替她扶住搖晃的晾衣架。少年镖師紅着臉遞上個油紙包:"師父讓送的芝麻糖..."

前院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溫含章跑過去時,正看見沈知瀾彎腰去撿賬冊,輪椅扶手在染缸邊蹭了道靛藍。陳記當鋪的少東家搖着折扇,玉扳指有意無意敲着櫃台:"沈姑娘考慮得如何?我們出價很公道。"

"不賣。"沈知瀾聲音像淬了冰。她轉動輪椅時,溫含章清楚看見她左手在抖——這是腿疼發作的前兆。

溫含章快步上前,假裝被門檻絆倒,整壺熱茶潑在陳景明衣擺上。"哎呀,弄髒了公子的雲錦。"她掏出帕子,故意露出半截祖傳的羊脂玉墜,"我爹說過,這種料子要用雪水泡三日..."

陳景明的眼神突然變了。他盯着玉墜上"溫"字暗刻,折扇"啪"地合攏:"姑娘貴姓?"

暮色染紅窗紙時,沈知瀾終于讓春杏去煎止痛藥。溫含章端着銅盆進來,熱氣熏得她鼻尖發亮:"試試這個。"她擰幹帕子,"我娘教的方子,艾葉加老姜。"

沈知瀾僵着背脊沒動。十年了,從沒人見過她卸下毛毯的樣子。可當溫含章跪坐在腳踏上,發梢還沾着布莊裡的棉絮,那些準備好的冷言冷語突然都散了。

毯子滑落的瞬間,溫含章呼吸都沒亂。她掌心貼着沈知瀾萎縮的小腿,從足三裡按到三陰交,聲音輕得像在說給自己聽:"你知道嗎?我死過一回。"

沈知瀾猛地抓住她手腕。

"現在這條命是撿來的。"溫含章擡頭,目光清澈見底,"所以瀾姐姐,别怕我看見你的傷。"她指尖按在對方左膝的舊疤上,"我們殘缺的地方,恰恰證明活着。"

藥香氤氲中,沈知瀾忽然發現自己在哭。溫含章的眼淚卻落在她掌心,滾燙得像要灼穿那些經年的凍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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