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中是兩方新繡的帕子,拼在一起正是朵并蒂蓮。溫含章眼眶發熱,沈知瀾則從懷中掏出那兩塊珍藏多年的舊帕——布已泛黃,但情意如新。
子時的鐘聲響起,重孫們輪流來磕頭。溫含章靠在沈知瀾肩頭,輕聲道:"這一生,真好。"
沈知瀾握緊她的手,十指相扣。月光下,兩條影子融為一體,如同她們交織一世的命運。
番外二十二·春蠶新語
清明時節,細雨潤濕了沈家桑園的泥土。阿蘅帶着六歲的女兒桑桑蹲在蠶室門口,小心翼翼地将新孵的蠶蟻移到竹匾裡。
"要這樣輕輕掃。"阿蘅捏着鵝毛的手勢,與七十年前溫含章教她時一模一樣,"太外婆們說,蠶寶寶最怕手汗。"
桑桑睜着圓溜溜的眼睛,忽然指向内室:"娘親,那是什麼?"
蠶室東牆挂着幅泛黃的織錦,上面繡着兩個年輕女子在桑樹下教孩童養蠶的場景。阿蘅眼眶微熱:"那是你瀾太婆和章太婆,在教你外婆認蠶種。"
正說着,裡屋傳來木杖點地的聲響。沈知瀾拄着拐慢慢走出來,百歲高齡的她腰背佝偻,但眼神依然清明:"今年的蟻蠶壯實。"
阿蘅連忙扶她坐在藤椅上。桑桑獻寶似的舉起竹匾:"瀾太婆看!我放的桑葉!"
沈知瀾眯着眼看了看,忽然笑道:"比你章太婆當年細心多了。"她指向織錦上那個穿月白衫子的身影,"她第一次養蠶,把整筐桑葉都倒進去了。"
桑桑咯咯笑起來,忽然發現藤椅旁的小幾上擺着個奇怪的木匣:"這是什麼呀?"
"是寶貝。"沈知瀾顫巍巍打開匣子,裡面躺着兩塊殘破的舊帕子,拼在一起是朵歪歪扭扭的并蒂蓮。
番外二十三·染坊餘韻
夏至這日,布莊後院的三口染缸依舊按時開染。阿蘅指揮着工人下料,不時回頭看看葡萄架下的兩位老人。
溫含章坐在輪椅上——這是她百歲生辰後第一次用輪椅,膝上蓋着那條熟悉的靛藍毛毯。沈知瀾站在她身後,枯瘦的手搭在她肩頭,兩人靜靜看着曾孫女調試茜草染。
"章太婆,您看這個顔色對嗎?"工人舀起一勺染料。
溫含章眯起昏花的眼睛,輕輕碰了碰沈知瀾的手背。沈知瀾會意,慢慢說道:"再加一把明礬,要青石臼裡研細的那種。"
阿蘅驚訝地擡頭:"您怎麼知道我們用新臼了?"
兩位老人相視一笑。七十年前她們改良這個配方時,也曾為石臼的材質争論過整整三天。溫含章忽然指向角落那口舊缸:"阿瀾,記得嗎?你在這兒摔過一跤。"
沈知瀾輕哼:"是誰害我分心的?"
桑桑抱着新染的帕子跑過來:"太婆們聞聞!香不香?"
溫含章低頭輕嗅,恍惚間又看見那個雪夜裡渾身濕透的自己,和輪椅上一臉冷峻的沈知瀾。她伸手握住沈知瀾布滿老年斑的手:"香,像初遇那天的艾草。"
番外二十四·長命燈暖
除夕夜,沈宅挂滿了長命燈。阿蘅扶着兩位太婆坐在暖閣主位,四代子孫輪流上前磕頭。桑桑捧着盞特制的蓮花燈,燈罩上繡着"期頤雙壽"四個字。
"太婆們許願呀!"小丫頭把燈舉到兩位老人中間。
溫含章和沈知瀾的手同時覆在燈上,百歲的皺紋與百歲的皺紋緊緊相貼。滿堂兒孫屏息等待,卻見兩位老人隻是相視一笑,什麼也沒說。
守歲時,小輩們都在院中放煙花。暖閣裡隻剩兩位百歲老人,和那盞長命燈靜靜燃燒。
"還記得我們七十年前的賭約嗎?"溫含章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卻溫柔。
沈知瀾輕輕點頭:"看誰先走到銀杏樹。"她望向窗外,那棵老樹已經需要三個成人合抱,"最後誰也沒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