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極的他胸膛微微起伏,下一瞬,郁杉猛得用力将程絮拽入浴缸。
郁杉用打石膏的腿重壓在程絮的身上,壓制住程絮突然下意識的反擊,另一隻手肘扼住程絮的脖子抵在浴缸邊緣。
沾了血迹和白色沐浴露泡沫的水花激濺到兩人臉上,程絮對上郁杉冷漠冰寒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一隻負傷後殊死反擊的狼。
程絮眼中漾開了些許波瀾,他本來就覺得郁杉不該是先前那種弱小無力的模樣,他從不會憐憫弱者,郁杉此刻的樣子才終于讓他正視起來。
郁杉蓄力的這一擊根本壓制不住程絮多久,察覺到郁逐漸失力的程絮随時可以掙脫,他目光閃爍了一下,說:“石膏裡浸水了。”
就算有塑料膜纏着,這樣完全浸沒在水中也不可避免地浸進了水。
郁杉知道,他打石膏的小腿此刻浸了水後重得他擡都擡不起來,隻能強撐着維持這個姿勢。
程絮輕易掙開郁杉的鉗制,他翻過身将郁杉壓在身下,無視郁杉愠惱冰寒的目光,拽住郁杉手上的斷裂鎖鍊将掙紮的郁杉兩隻手纏縛住。
程絮動作不算重,他皺了皺眉說:“我對你并沒有冒犯的惡意,你不必這麼抵觸我。”
掙不開的郁杉深吸一口氣,閉上眼讓自己冷靜下來,他語氣冷淡地說:“洗快點。”
“嗯。”程絮低聲應下,他放掉浴缸裡的水,打開淋浴頭沖洗着郁杉身上的泡沫,動作迅速。
郁杉煎熬地忍受着内心的羞恥和難堪,冷着臉一言不發。
倒是程絮先開口破了這極緻尴尬的僵局,他扯下浴巾擦拭着郁杉身上的水迹,突兀地說:“我大一就綴學了,之後便一直跟在石少身邊做事。”
“郁教授,大一開學初的時候我聽過你兩節課,講的很好。”程絮将另一條浴巾裹在郁杉身上,将人抱起走出浴室。
程絮像是想以此和郁杉拉近些距離,但郁杉聽到程絮認識他時,他封閉的心口被豁開一道裂縫,連同呼吸都一頓。
郁杉的手蓦地攥緊,他睜開眼看向程絮:“你以前是A大的學生?”
郁杉以為郁寒的圈子裡沒有他認識或者認識他的人,所以才能在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中強忍下這些屈辱。
但現在,像是連最後一層自我保護的薄紗都被殘忍的捅破。
程絮看出郁杉情緒不對:“别緊張,我隻見過你兩次,後來就沒去過學校了,學校裡也不認識什麼人。”
郁杉目光還是緊落在程絮身上,片刻後他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想問我?”
程絮發現自己低估了郁杉的敏銳,他目光閃爍着說:“沒什麼,隻是想問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池魚的女生,是A大的心理醫學系大四的學生。”
郁杉竟有一瞬間在程絮眼中看到複雜怅然,他心中思酌了片刻,回道:“有些印象,池魚現在在齊蹊教授開的私人心理醫院實習,前天晚上還見過。”
程絮像是沒在認真聽,他将郁杉放在床上,低頭去拆郁杉腿上浸了水的塑料膜。
“怎麼了?”郁杉追問道。
程絮沉默了一瞬,他給剛走不久的劉慕笙打了個電話,叫劉慕笙回來幫郁杉将浸進水的石膏拆掉重打。
挂掉電話後的程絮呼出一口濁氣,他語氣壓抑地說:“齊蹊教授溫潤謙和,在學術領域無數榮譽加身,他優秀而耀眼,A大心理醫學系幾乎沒有幾人不仰慕他。”
程絮話題轉跳得太快,郁杉遲頓了一秒才反應過來,心中有所猜測的他解釋道:“池魚是個很優秀的女孩,但齊蹊和他的學生絕對不會發生任何關系,這點我可以保證。”
程絮目光垂斂:“我和池魚從小一起長大,9歲時父母車禍去世後,她就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姐弟變成情侶或許是個錯誤的選擇,但我不甘心一輩子隻當她的弟弟。”程絮壓抑着難過,語氣微不可察地顫抖道,“但貪心的代價是,分手後我連最後一個親人也失去了。”
程絮閃爍的目光對上郁杉漠然的眼神,他像是在跟一個沒有感情的人言述熾熱的愛意。
覺得郁杉不懂的程絮自嘲地笑了笑,他長久壓抑在平靜表象下的是驚濤般狂暴的不甘和瘋狂。
程絮笑到眼眶濕潤:“我在地下賭場打着黑拳,渾身傷還拼命學習,好不容易考上了她所在的A大,報到的第四天池魚卻跟我說她喜歡上了她的教授齊蹊。”
郁杉聽着程絮情緒失控的自述,沒有插話,他幾乎已經預料到了故事悲慘的結局。
“池魚要和我分手……可即使為此再難過痛苦,我也舍不得傷她分毫。那一刻,我隻想要搶走我姐姐、我愛人的那個男人立刻去死。”程絮眼中蓄着讓郁杉心髒驟緊的病态的瘋狂。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郁杉皺了皺眉,他印象中池魚對齊蹊隻是單純的欽慕,似乎沒有什麼别的感情。
那個小姑娘,好像知道齊蹊喜歡他。
“什麼誤會?”程絮笑着,眼中卻隻有戾氣。
“你不如親自去問問她。”郁杉說,“我印象中她和齊蹊隻是普通的前後輩關系,她倒是和齊蹊的助理走得更近些。”
卧室外響起敲門聲。
程絮斂了笑,從衣櫃裡拿出一件幹淨的睡袍給郁杉換上,他平靜地說:“郁教授,我哪有那麼容易被這麼簡單的話術轉移仇恨。”
敲門聲又響了一遍,程絮打開門看向劉慕笙:“不是走了嗎?怎麼回來這麼快?”
劉慕笙沒回答,他之前根本沒走遠,隻将車開出了石澤毅的莊園,他一個人坐在車裡平複了很久的心緒,最後從通訊錄裡翻出了幾乎不怎麼聯系的齊蹊的号碼。
他聯系完齊蹊後又接到了程絮的電話,劉慕笙便又匆匆調頭回來。
程絮看着徑直走向郁杉的劉慕笙,關上門落後半步跟在後面。
“怎麼洗個澡這麼不注意。”劉慕笙皺了皺眉,他看着郁杉腿上浸水後變成淺灰的石膏,低下頭用石膏剪細緻地剪開表面的繃帶。
“打了一架。”程絮平靜地回道。
“他是傷患啊,沒石澤毅同意你怎麼敢對他動手的?”劉慕笙語氣帶着明顯的責備和維護。
“他打的我。”程絮語氣沒什麼變化,甚至劉慕笙拆石膏的上下托時還幫忙搭了下手。
“?”正要數落程絮的劉慕笙問号臉。
郁杉看向劉慕笙問:“這腿傷什麼時候能養好?可以不打石膏嗎?”
折掉石膏的劉慕笙伸手捏了捏郁杉的小腿,徒手分辨骨節的位置,然後說:“隻是輕微骨裂,你不亂動的話不必打石膏。”
劉慕笙用夾闆和繃帶将郁杉的右腿固定住,勸說道:“别動氣别打架,不然骨折錯位傷勢會加重的。”
郁杉正想說什麼,石澤毅突然打開門冷着臉走了進來。
石澤毅揪着郁杉的睡袍領子,将人從床上拎了起來:“你剛才背着我聯系過宗寰?他現在像條瘋狗一樣問我要人,來,說說你是怎麼低三下四地乞求他别嫌棄你髒的?”
石澤毅冰冷的目光掃過程絮和劉慕笙:“是誰給他手機聯系的?”
程絮站出來解釋:“石少,郁教授剛才沒和任何人聯系過,我手機的通話和信息記錄可以給您查。”
石澤毅接過程絮翻看着,記錄有沒有删過的痕迹他看得出來,石澤毅也相信程絮不會做逆他意的事情。
但在翻查劉慕笙的手機時,石澤毅微頓,他眯了眯眼睛,語氣冰冷地吐出兩個字:“齊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