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什麼急。”侍從拿他沒辦法。
“哎,你不是知道,我趕時間,”杜苑低聲向小二道了謝,又朝侍從道,“快吃快吃,有什麼話邊吃邊說。”
侍從吐槽:“大人可真是深谙食不言之道。調令上難道寫着讓大人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地趕到,否則便要殺頭?”
杜苑抽雙筷子,嗦一口面,囫囵地咽了進去。他見侍從慢條斯理地喝湯,不得不催促起來:“當然沒有,說是月内趕到即可。哎,你快吃。”
侍從斜他一眼:“既是月内,以陵州距離京城之遠近,為何還要策馬,驅車有何不可。又不是三百裡加急。”
“你不懂,”杜苑故作深沉地道,“此番歸京……”
“杜大人思鄉?”
“不是!”杜苑無奈撂筷,“往年又不是沒回去過,隻不過短暫述職,借住客棧而已。再說,先父先慈之墓,年年清明還要祭掃。離上次回京又沒有多久,我思的哪門子鄉?”
“哦?願聞其詳。”侍從從面碗中直起脖子,扭頭看他。
杜苑一張口,剛要說話就又咽了回去。他磨磨牙齒,向侍從一哂:“不告訴你。”
侍從看他,嘴角抽了抽:“大人,又開始了?”
“開什麼始。”杜苑埋頭吃面。
“每次一提到京城,你就一面坦坦蕩蕩,一面藏着掖着,”侍從用筷子将湯面中的蔥花挑開,說道,“這下大人要入京為官了,總該雲開月明了吧?”
杜苑舉着筷子的手停了停。
“我與大人身份差距甚遠,對京城的了解也遠遠不及大人,”侍從低頭攪了攪湯水,“當朝太後為杜氏女,先君又為國舅之尊,大人不居京城,遠赴地方做官本就不同尋常……”
“本以為大人生于極貴之家,是個世家纨绔,卻眼見五年内大人在陵州的實幹作為,屬下真心敬服。得大人以友相交,又覺幸運。”
“正四品上,正議大夫——若此番入京不能解開大人心結,就真是個再賠本不過的買賣。”
杜苑猛地扒了扒面,将湯碗中的面吸溜個大半,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許是吃得太急,他一下嗆了嗓子,霍然将頭扭向一側,劇烈地咳嗽起來。
“着什麼急……”侍從用力拍他後背。
"咳,咳咳咳。"杜苑咳了十個來回才停。
他朝侍從擺了擺手。
侍從歪頭看他:“好了?”
“好了好了。”杜苑順氣道。
“就算再趕時間也不至于用碗面将自己嗆死。”
“什麼嗆死,呸,”杜苑掏出手帕抹了抹臉,道,“沒事不要忽然說些令人感動的話可好?入京後,我會記得常寫信給你的。”
“誰要你寫信,好好地做你的正議大夫吧,”侍從眼神嫌棄,“不知道杜大人什麼時候才能從一介文散官中出将入相……”
“出将入相是不太可能,與其指望我,你更該去找謝——哎,算了,”杜苑搖頭自嘲地笑了笑,“不過……”
“——說不準,我很快就不是正議大夫了呢?”
杜苑兩下扒了扒碗中面條,鼓着臉頰咀嚼數次,擡眼望向不知名的方向。
侍從朝他眼前揮揮手:“大人!”
杜苑眼眸一動不動:“哎,别耽誤我緬懷過去。”
“緬懷過去……您再望也沒用,今日必然到不了耀宸宮,”侍從無奈道,“唉,真不知道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麼……”
耀宸宮雁晴殿内,姬盈突然打個噴嚏。
“皇姐,你感冒了?”姬子煥停筆,朝姬盈道。
“應該沒有,”姬盈摸摸鼻子,朝外望望,“或許雪後天冷。”
坐在姬盈身旁的謝明淵一言未發,起身拿外袍披在她身上。
“謝謝。”姬盈咬唇。
謝明淵輕點點頭。
姬盈默默裹緊外袍。
一旁侍立着的聆春聽夏,不約而同地覺得自己十分多餘,雙雙低下了頭。
姬盈裹在溫暖的外袍中,思緒飄遠。
不知為何,她忽然無來由地有種極為糟糕的預感。
——真是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