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二人忽見湖對面有兩道人影越趨越近。一人顯見是聽夏,另一人影卻比聽夏高出一截,不像是聆春。
“誰?”姬盈語帶疑問。
“臣替陛下看看。”
謝明淵剛出亭子,卻見前面那道偏高人影朝此行得飛快。當他出亭之後,那人步伐已然近乎奔跑,其後的聽夏提着裙子,隻能盡量快步跟着。
人影越來越近。
“明淵!”青年聲音略顯興奮地喊道。
謝明淵怔在原地,任憑那人朝自己奔來。
一路衣袖當風。
青年猛地在謝明淵面前刹車,笑意熾盛。他一把摟住還在愣怔中的謝明淵:“明淵,好久不見。”
謝明淵怔然吐出兩字:“阿苑……”
青年一邊将手臂搭在謝明淵的肩膀上,一邊飛快地四下望望,果然在亭中尋得姬盈身影。
顧不得和故人過多寒暄,他轉身又向亭中。
雪後地面冷硬,青年毫不猶豫地嗵一聲跪下。
俯首大禮。
“微臣杜苑,參見陛下。”
姬盈看着自己面前黑黑的腦殼,對這唐突的展開瞠目結舌。
未言許可,她見眼前人擡起頭來,笑顔綻如桃花色。
“好久不見,盈盈。”
姬盈将自己的手臂從欄杆上拖下來,欄杆處簌簌地落了一攤雪。
她用沾雪的衣袖貼貼面頰。
——很好,透心涼。
你哪位。
糟糕的預感倏然成真,她果然不是在做夢。
…
聽夏站在亭外,看着亭内氛圍詭異的三人,緊張地摳手。
姬盈瘋狂朝聽夏使眼色,可惜聽夏沒看懂。
姬盈細細打量一番面前這位自稱杜苑的青年。
似乎經曆一番長久跋涉,抑或是方才奔跑的緣故,杜苑腦後束好的發絲微亂,像是曾在風中吹過許久。
盡管面色略疲頓,杜苑穿着一身群青錦袍、外罩藏藍披風,顯得人如冠玉,身量風流。向上望去,其人眼若桃花,眉秀如柳,嘴角唇邊似乎總含着一絲笑意。而他真正笑起來的時候,那雙微翹的桃花眼便會月牙一樣下彎,朦胧泛霧,泓波含情。
若他不開口,端得是位美人——杜苑果然不愧為當朝太後的親侄,長相與太後娘娘竟有七分相似。
杜苑沒等兩人說話,就自顧自地打開了話匣子。
“除了兩年前那次回京述職,咱們已經很久沒有三個人見面了。陛下,明淵,你們兩人可還好,沒忘記我吧?”
“回來時聽說陛下病了,現在看陛下氣色倒也還好,”杜苑看向姬盈,又彎了眼角,“隻是不知道陛下生的什麼病?現在痊愈了沒?”
姬盈呵呵一笑:“呃,沒什麼大事。”就是失憶了,皇帝當得費勁而已。
杜苑點點頭,又向謝明淵道:“明淵看着也不錯。”
謝明淵眼神微暖:“阿苑,你真是一點沒變。”
杜苑大笑一聲。
“為何要變?以前咱們在一起的時候,你倆要不是悶葫蘆似的打啞謎,要麼就不知怎麼吵起架來,”杜苑振振有詞地道,“若是我也變得和你們一樣,咱們三人還怎麼聊得下天?總要有一個負責活躍氣氛嘛……”
姬盈幹巴巴地:“杜大人十分活潑。”
“陛下懂我,”杜苑又笑起來,“從小時候起就是。若是當時沒有陛下在的話……”
“阿苑為何在此?”謝明淵問。
“入官,”杜苑幹脆地道,“明淵竟不知道?”
謝明淵眼睫閃了閃:“阿苑可以詳說。”
杜苑故作深沉地長歎一口氣:“我本以為還會在地方待個十年二十年,此生再與京城無緣……”
謝明淵難得笑起來:“長話短說。”
“短說就沒得可說啦,”杜苑一攤手道,“入官的調令送到了陵州州衙,接到調令的第二日,我就策馬上了京,所以才能在今日一早到達京城。剛入城,我又遞了請安折子給太後娘娘。要是沒有姑母的許可,我就沒辦法這麼快來找你們……”
姬盈瞥了瞥瘋狂朝她打着手勢的聽夏,繼續幹巴巴地回着:“杜……大人也不必如此焦急。”
“什麼杜大人?”杜苑突然皺起眉,“剛才我便覺得不對。陛下對臣的稱呼怎麼這麼奇怪?”
姬盈又是僵住。
“自你我垂髫相識,我還沒聽過什麼杜大人的稱呼,往常……往年不是都喚阿苑的嗎?”杜苑又看向謝明淵,不明就裡,“難不成明淵是謝公子?”
謝明淵亦是一僵。
聽夏在亭外扶額。
“這個事情吧……是這樣的……”
看着杜苑期待的眼睛,姬盈一點點放慢語速。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的語速驟然加快,“——隻不過是我失憶了而已。”
姬盈朝謝明淵看去。
“你說對吧,謝公子。”
謝公子本人矜持地抿唇,朝杜大人贊同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