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祾神色震驚。
“怎麼,連投靠的主人名氏都不知道?就這你還來了?”簪花女子捂唇笑,又用手指了指長長的隊伍,“看見那隊伍沒有?望青書院從不準女子進館,今日一開,便有這麼多人來碰運氣。”
“據說入館還有什麼要求,可管它有什麼要求呢!萬一撞大運見到謝公子,哪怕隻是要他寫張字帖也好;或者天上掉了餡餅,謝公子突然瞎了眼看上自己,那可不就更好了嗎!”
“坊間一直傳聞謝公子再過不久就要登為皇夫,可又總有消息否認,說是女帝陛下和謝家公子其實什麼都沒有,一切都是誤會。不管怎麼,隻要有一絲能接觸到謝公子的機會,大家可不是想要試試嗎?”
一名女子調笑向身旁人道:“望青書院若是五年前就開館,保不齊姐姐就成了謝夫人了呢?”
“哎呀,就你這張嘴最甜。可教我家裡那讨債的聽到,說不定氣得鼻子都要歪了!”
岑祾張了張嘴,腹中憋了許多話未說。他的臉脹得通紅,半響才道:“諸位小姐若是想要嫁入謝家,為何不請媒人到左相府說媒?”
“怎麼沒說,”簪花女子挑眉道,“早些年前謝大人還不是左相的時候,謝家的門檻就要被各路家中有女的王孫大人的媒人踏破了。年少的謝公子提出一項極為苛刻的門檻,媒人們便逐漸消退。待到謝公子十三歲時,謝家突然宣布再也不接待媒人,于是這唯一一條路被堵死。”
“待到七年前,謝公子創立了望青書院;五年前,望青書院聲名漸顯,謝公子始有”大黎第一公子”之名,而後又被稱為大黎明月。這樣的風流人物,無疑是大黎京城最炙手可熱的焦點,”女子望向書院前熙攘的人群道,“皇宮進不得,謝府進不得,這望青書院總還是可以試着進一進。往常望青書院謝絕女子入内,如今好不容易開放了,可不就吸引了大家來碰運氣嗎!”
“趕巧碰上小哥你來求學,真是不走運,”盤髻女子望了望隊伍頭部,安慰岑祾道,“不過就算望青書院向女子開館,依那位大黎第一公子一貫脾性,也絕不是那麼好進的。咱們且在這裡觀望一陣,說不準馬上就知道他們打算做什麼了。”
岑祾看着越來越擁擠的人群,勉強地笑了笑:“多謝姐姐。”
望青書院門口。
宣卿坐在長長的案幾後,雙手捧着一份新寫的紙卷。他眼神向紙卷輕輕一掃,便輕歎口氣,對站在他面前等待的仆役道:“抱歉,這份不能通過。”
“什麼意思?”仆役不耐煩地看着這個一身青衣的年輕人,朝他身後一仰頭,“你們書院搞的什麼幺蛾子?既然你們主子都說了開放,你又在這裡作什麼勢?我家小姐已經纡尊降貴,照你的要求寫了什麼策問的答案。不通過又是怎麼回事?”
“意思就是,你家小姐今日、明日、此後都不能進望青書院的門,除非哪天能作出讓我師兄點頭的東西,”一道少年的聲音不卑不亢地響起,少年随之上前一步,向宣卿道,“子卿師兄,我來晚了。”
宣卿卸了口氣:“承顔。”
“你說什麼?”仆役轉向徐承顔,臉色立時難看到極點,“一個平民毛頭小子,也敢這麼大口氣?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誰?虞部員外郎厲三恒厲大人,我家小姐可是厲大人的親侄女……”
徐承顔大聲一喝:“我管你家小姐是什麼人!答不出來就是不行!望青書院是誰創立,你怎會不知!書院上下隻聽從公子的吩咐。公子說答過策問的女子可以破例踏進書院,若是沒答出,别說你是什麼虞部員外郎的侄女,就連公主殿下也不行!”
宣卿無奈道:“承顔。”公子并沒說過最後一句。
徐承顔朝他擠擠眼睛。
——反正大黎唯一一位公主殿下已經登基為女帝。
聽到謝明淵的名号,仆役的嚣張氣焰削減了些,他忿忿不平地瞪着兩人,咬着牙道:“那照你們書院的規矩,怎麼樣才能算過關?”
宣卿臉色赧然。
徐承顔瞥了瞥無言的宣卿,向仆役一笑:“簡單。”
“——隻要你家小姐的策問,寫得比我大師兄宣卿還好就行。”
人群一片嘩然。
“見人還要寫策問?誰平時沒事寫這個?”
“那個有名的宣卿?和他比試策問,不是讓人自取其辱?”
“原來不過是送了一道閉門羹,那又何必假惺惺地說什麼允許女子入院參觀!”
徐承顔端坐望青書院的牌匾之下,抓起鎮紙朝木桌一敲。
“這裡可是學館,若非一心求學,倒來這做什麼?無論男女,想進書院的規矩就是如此,要是沒有信心比過子卿師兄,也可以去找輪值師傅請題,三道合格即成為望青書院學子。”
“書院提出這個要求,并非随便為難諸位,”宣卿看向連連抱怨的衆人,正言道,“幾天前,已經有人因此進入了書院。若是沒有信心能夠達成,各位還是請回吧。”
大半人都打起了退堂鼓,聚集着的人群漸漸散開。
人群中黑紗覆面的瘦弱女子,看着宣卿提筆作文的身影,靜靜壓低帽檐。
轉眼間,女子的身影消失不見。
“剛才這兒是不是有個人來着?”一名男子恍惚道。
“哪有什麼人,”他身旁的婦人四下輕瞥,“我看你是見了這麼多年輕小姐,不知所謂了。”
“夫人,說了我是來求學的……”
黎京西市某一宏偉建築内,方才驟然消失的女子,正邊扯兜帽和邊跑上樓梯。兜帽褪下,女子的樣貌逐漸顯露,黑中帶棕的綁發從她的頭頂滑落肩膀,發絲微微蜷曲。
樓梯漸盡,女子拉下面上黑紗,露出常年藏于黑紗之下的異域面孔。
将兜帽和紗巾疊好放在廳中架子上,她向這最高層的一處房間走去。
樓下忽然傳來低婉的絲竹管弦之樂,隐隐夾雜男女的歡笑聲。房門緊閉,門上挂着缭亂書法寫就的“啼秀閣”牌匾。
女子略用力地敲門四下。
房門向内側打開。
輕手輕腳地步入房中,她向開門的侍女點點頭,邁步上前,半跪在富麗堂皇的房間正中。女子微低着頭,那雙清澈如琉璃的眼睛暫且斂起神光,她對紅鸾錦帳後的人影道:“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