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就忘了!報官!武侯!
“那、那幾個女子,”杜苑結巴着道,“不知出身,來去如風,雖然她們做的是正義之舉,但一下子打了這麼多人——”
堂中幾個被打傷的人,平民百姓或許能打碎牙往肚裡咽,權當自己點背;可那幾個氣勢洶洶,一看就有背景靠山的漢子,怕不會善罷甘休。若屆時這群人倒打一耙,向人告了黑狀,就算那些女子們武功精深,官場之中,一旦被人先下手為強,也未必能洗脫清楚!
“武侯恐怕已經走遠了,”杜苑迅速道,“臣公子,明淵,你們兩個在這裡等,我騎馬追上去!”
“哎!”
杜苑驚訝地發現自己衣袖被拉住。
他回身轉頭——竟是姬盈。
“你去幹嘛?”姬盈抓着他衣袖不放。
“先将今日之事禀報武侯,”杜苑快速地解釋道,“雖然不知道那幾個女子是何身份,但我怕她們被人抓住,說不清楚。她們做了好事,不能再被人因此拿住話柄。”
姬盈手指緊了緊。她垂下眼,眸中光芒閃爍,恰如飛電。
“報武侯,”她清聲道,“那你要如何向人解釋今日福盛樓中,有食客幾何,均是何等身份,何時來了何人?譬如你我三人,雖進堂中時未引起大量注意,但定有人記得,我們上了二樓。”
“若武侯問你,你為何在此處,與你同行二人又是什麼身份;或是食客皆被放倒,為何獨我三人無傷無病,為何宣卿徐承顔無傷逃脫,是否我們五人僞證串供,移花接木,你又如何證明?”
杜苑望着她,徹底放棄轉身出門,眼神震撼。
姬盈不是失憶了,為什麼思路如此清楚?!
她現下恰如一張白紙,如何在不到一個月的學習中,就能做到在一件事中同時考慮這麼多事?!
與姬盈相比,自己可并沒失憶啊——杜苑腦中嗡嗡地響着。
姬盈擡頭看着杜苑,眼神忽然變得清澈,吐一句道:“我瞎說的。”
杜苑:“……”
陛下,您莫不是在糊弄傻子。
“嗤。”
謝明淵禁不住低低笑一聲。
杜苑神情哀怨地轉頭,向謝明淵道:“笑什麼。”
謝明淵搖搖手,不再出聲。
“那,總不能就這樣讓那群女子自生自滅吧?”杜苑顯然已被說動,眼中仍有隐憂,“若我們就此離去,地上這些人醒來之後,或許不會特地提到與那些女子無關的人,但——”
屆時,矛頭豈不全對準了那幾名女子?他們雖未直接受人之恩,但要眼睜睜地看人被誣陷,着實過于涼薄。
姬盈眨眨眼睛,似乎又在思索什麼。
片頃,她擡眼,鄭重對杜苑道:“那幾名女子雖執木劍,但人人劍上帶血,一定經曆了不少如此事件。既經曆豐富,則出劍之前,她們就已知曉相似後果。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她們出手相助,必定有脫身之法。”
姬盈似回憶般,将那群女子們的行動一一道來。
“你看她們來時無聲無形,必然功力精絕;臨行前又留給老闆金瓜子,必是生财有道;走時不懼誣告,顯然胸有成竹、身有退路。”
“既然人家身有神通,我們何必多此一舉,隻當一衆江湖女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是更好?”
杜苑垂頭喪氣道:“好吧。”看起來失憶的人更像是他。
姬盈拍拍他:“我們走。”
三人繞過大堂中一堆地上昏過去的食客身體,在一樓側面邊緣得空離開。
“吃飽了。”姬盈忽然笑着道。
踏出福盛樓的門檻,一股不舍之情油然而生。杜苑不由自主地回頭看向福盛樓的牌匾——下次三人一起在此處相聚,又不知是什麼時候。
他原地感慨了會,直到姬盈叫他:“快來。”
“來了。”杜苑道。
杜苑快走幾步,追上兩人。走着走着,他忽然将手臂放在謝明淵的肩膀,将大黎第一公子撞得一晃。
“怎麼?”謝明淵看他。
“明淵,你今日怎麼話這麼少,”杜苑抱怨地笑着,“還想着咱們兩個叙叙舊,好讓盈……臣公子回憶回憶過去。”
謝明淵偏頭:“不必操之過急。”她想恢複,就恢複。
“你倒是想得開——”杜苑仰頭笑,“好啦。我知道了。不能拔苗助長。”
“誰是你的苗?”姬盈吐槽。
杜苑笑得更厲害:“宣卿,徐承顔,還不行?”
“……行吧。”姬盈嫌棄道。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福盛樓側面陰影中,一名瘦弱兜帽女子緊緊盯着幾人背影不放。她的手中似乎握着一封信箋。
“……謝明淵。”沙啞的嗓音。
說完這三個字,女子的身影登時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