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公主殿下的意願,驸馬定然出自将軍府無疑!”
謝明淵手中頓一下,眉間微微一皺。
片晌,他專心溫習起功課,不再聽身後幾人議論。
“将軍府?哪個将軍府?”
“還能有誰,就是如今正在西境掃蕩的白家!白家一子一女,長子名蘅,年已十五,現下領的少将軍職,戰功漸累,風頭正盛。未來白蘅必然繼承将軍府,以白家的名望地位,做永盛公主的驸馬豈不容易!”
“西境苦寒,白蘅以後常駐西境,公主身份尊貴,如何能在京獨守空閨!”
“你不是要提公主的意願?據說公主常常往來将軍府,與白蘅關系親密,以名互稱。平日公主又得白老将軍的教導,西境再苦寒,怎麼比得過公主心之向往!”
“你!”厲三恒不忿道。
“我也聽過相似傳聞……據說陛下的确屬意白家。白蘅年過十五,卻遲遲不定親,據稱就是陛下的意思。陛下疼寵公主,公主待白蘅這般不同,陛下必然會想要滿足女兒的心願。聽人說,天家已經和将軍府打好了招呼,再過幾年,就正式給兩人下旨定親。”
“有鳳落于武人之側,真是令人心生不甘!”
“大黎文治武功,這算不算是武人勝了文人一籌?”
“學你的習吧,肖想公主殿下,真乃白日做夢。未來公主與白家少将軍大婚,你我能被請去觀禮就已經算是恩典了。”
“哈哈哈……”
謝明淵雖在專心功課,身後的議論聲卻總是違背本意地入耳。
原來那公主愛慕白蘅?
謝明淵微不可察地皺一下眉。
沒眼光。
原本以為是位與衆不同的殿下,竟然喜好粗俗。
不值得結交。
謝衍臻已在門口聽了好一會,見議論聲終于停下,這才不緊不慢地踱步入内。
他不動聲色地瞥一眼自己兒子,見謝明淵在座位上泰然不動,略滿意地點一下頭。
學子們見師傅現身,連忙慌亂地一個個坐回座位。
“謝大人來了!”
“師傅既已早到,為何不曾出聲,學生們在房中閑聊許久,竟未及時發現師傅身影。”
謝衍臻眉眼一凜,陡而厲聲道:“終日嚼舌,如何治學!”
屋内瞬間鴉雀無聲。
“謝某還得感謝諸位,”謝衍臻将戒尺在台上狠狠一敲,語調冷冽,“謝某平時公務繁忙,早已不去市坊。若不是諸位今日親身演繹,謝某差點忘了市坊流閑如何整日亂嚼舌根!”
厲三恒擡眼瞄一下謝衍臻,不滿地哼笑一聲。
口無遮攔,惺惺作态,果然父子。
同為世家,厲家怎麼就排在謝家之後?真是令人百思不解。
謝衍臻瞥了厲三恒一眼,也不理會,徑自繼續道:“堂中諸位皆是身份不凡,今日謝某不以師長身份,而以常人身份奉勸一句——無論對天家,還是對平常人,都需常懷敬畏尊重之心。”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君以何心待人,他人便以何心待己。”
堂中有些騷動,似有人仍心中不服。
“好了,”謝衍臻話風一轉,面上寒色盡褪,露出穩重神情,“言多無用,謝某亦不多費口舌。”
“今日課程便以策問始,請諸位于兩刻鐘内,完成一篇骈體的《何以侍君》。”
課堂中哀嚎遍起。
“诶?堂中測驗?”
“祭酒大人,您這也太難為大家。上次課上,您可沒說要堂中測驗啊!”
“兩刻如何完得成,這不是鬧人嘛……”
謝明淵已經侍講分發草紙的間隙研好了墨。
他細心地挑一支狼毫,果斷蘸墨下筆。
謝衍臻餘光見謝明淵動作,轉向朝堂中學子微微一笑道:“兩刻,是短了些。”
衆人心懷希冀地望向謝衍臻。
謝衍臻低眸一笑,語中無可置疑地道:“可若方才諸位不用那麼久的時間閑聊,如今或許就有半個時辰作文。”
“時間不夠,”謝衍臻鐵面無私地道,“那就更要趕快寫。”
“呃……”底下學子無言以對。
“動筆,”謝衍臻語氣平靜,語中内容卻如厲鬼,“若為殿試,兩刻已然太長。諸君若在殿試上,難道還要聖人幹等?”
“誰不是恩蔭入仕,我們又不非要考科舉……”堂中傳來小聲抱怨。
“少說廢話,”謝衍臻冷聲道,“此次課堂測驗計入年度總評,全文内容将随評等,一并呈給聖上。”
堂中學子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諸君不必隐藏實力,務必将肚子裡的墨水都使個幹淨,”謝衍臻的樣貌在學子中徹底成了索魂厲鬼,而這索魂厲鬼似乎還嫌不算完,仍在加碼,“測驗評等将在兩日後完全公開,諸君屆時可在門口的布告欄上查到自己的排名。”
學子們:“……”
還顧得什麼抱怨,所有人都苦大仇深地奮筆疾書。
謝衍臻一哂,在堂上安然落座。
這一策問題目,三日前他才拿來考校過公主。彼時公主僅僅思索片刻,便給他一份上佳答卷。
堂下這一群學子,怕是沒幾個能答得過年僅七歲的永盛公主。
研墨聲、落筆聲接連不停,見所有學子都埋頭苦寫,謝衍臻才拿了一卷書冊看起來。
門外忽然行過兩個人影,謝衍臻擡頭望去。
姬盈帶着杜苑,二人懷中皆抱了許多書卷。
姬盈向他深深一禮。
謝衍臻點點頭。
他看着姬盈揚起稚嫩臉龐,朝他做出“師傅再見”的口型,又同杜苑輕手輕腳地走出去。
謝衍臻笑一下。
不知這位永盛公主,将有何等輝煌的一個來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