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等初九把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小道童攆走,就先被自家二姑娘給訓斥了一頓。
“你囔囔什麼呢!你比我娘還兇呢?”
珠娘一句話頂了回去,初九隻好閉嘴。心裡則盤算着等會兒回去怎麼和大娘子告狀。
徐春榮問明月:“你到底要辦什麼事,這樣着急尋我,都尋到這兒來了。先說要,這事要是實在為難,我可不幫的。”
明月說:“由不得你不信,我今兒本來就要來這邊做事的。隻是碰巧知道你們也在這兒呢。”
珠娘奇怪咧:“你方才還說等了我們一下午呢。”
明月擺手:“我剛随口說的,做不得數。”
珠娘道:”瞧你這人生得白淨,怎麼還學人扯謊呢?”
“我确是等了一下午呢,今兒這邊有人替孩兒算命,我師父替他家做了法事後就先回去了。我就趁機出來找你們,隻是左等右等不見出來。”明月左右看了看,周圍實在人多,又說:“這兒人多,咱們尋個地兒細說吧。”
初九急了,“誰與你另尋地兒細說呢!二姑娘、三姑娘你們可别聽他的。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仔細大娘子要生氣呢!我看着人倒像個拐子!你們從哪裡認識的這人,不行,現在就回去,不然我告訴大娘子去!”
他也才是個半大少年,一遇事就想着告大娘子去。
徐春榮以為,初九說得有理。
她和明月說來也不算很熟,雖也有那麼點交情,可遠不夠能跟着他走去哪裡細說的。
那日跟着他躲在他家也是情急之下的結果。自己答應了要幫他的忙,那自是該幫的,但也要分是什麼事呢。
徐春榮說:“你的情我承,可眼下也不早了。我們不能跟着你走。”
明月知道她誤會了,說:“你當我是什麼人呢。不過是這街上人多不方便說話,想換個地兒說。你們既放不下心,那我也隻好跟你們回去了。在你們藥鋪裡說,總沒事了吧?”
他嘴裡還小聲嘟囔着什麼,徐春榮卻沒聽清。
珠娘聽他這麼一說,先開口了:“那自然是好的,你跟我們回去吧。你上回幫了我們,我還沒好好謝你呢!”
她看到明月就歡喜得很,徐春榮不曉得她的心思,還以為她圖明月臉生得好看,想多看看呢。
不過,明月的臉擦幹淨後确實不差,瞧得出他爹娘應是何等的好相貌。可憐他淪落至此。
聽到要帶他回去,初九忙說不行,“二姑娘不行的,大娘子曉得要打死我的呢!”
這道童是三教九流之人,怎麼能随便帶回去。而且大爺是最讨厭和尚道士的了,帶回去不挨打才奇了。
初九慌得不行,生怕二姑娘使性子,非要這道童跟着一塊回去。
因初九死活不幹,就差在地上打滾了。珠娘又好面子,恐人恥笑,隻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明月也隻好和徐春榮說,叫她得閑到清風觀去。
他走後,珠娘還有點可惜。
“我還想叫他替我去收拾一下宗哥兒呢,隻好等下回了……”
感情是為了這個啊。
徐春榮回想了下徐常那幾個的身闆,再想想明月的身闆。嗯……還是不要去害他了。
回去後,幾人都對此時閉口不談,尤其是初九,格外的怕挨打。沒瞧見紅葉還在後院洗碗麼,初九以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隻要那小子别不識好歹的又纏上來,他也識趣的沒問那道童和姑娘怎麼認識的。
回去後又過了十幾日,徐春榮每日忙着就把明月這事給忘了。
她現在依着顔夫子的字帖能些幾個囫囵字出來,能照着顧七姑的話懂得幾種針法,也學着給家裡人縫上幾雙布襪了。
除了讨厭的宗哥兒偶爾糾結些人來找她們的麻煩,又被她們給打跑之外,日子也算過得充實。
新雇來的廚娘做飯還算湊合,隻是不合老太太的胃口,念叨着要把桂娘叫回來。但崔氏告訴她桂娘已經送給林家後,老太太便不再提這個事兒,轉而誇起新來的廚娘手藝不賴。
至于老爺子,估計壓根就不曉得家裡還換了廚娘。他整日也吃不下什麼飯,光喝藥就夠夠的了。
徐春榮先是歪歪扭扭替她爹做了雙襪子,上頭還繡了幾枚看不出模樣的花樣子。把她爹徐二高興壞了,直誇她。然後就叫她别忘了給冬哥也縫兩雙來穿。
徐春榮能不答應嗎?日子就越發忙起來,這麼忙着忙着,她都險些要把明月都給忘了。
那日是十四,顔夫子她們休息探親的日子,所以徐春榮她們也得了休息。
崔氏心疼孩子,就叫她們這日不必早起,痛痛快快睡了個夠。
徐春榮打着哈欠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廚房的煙囪裡早就炊煙袅袅,做起了夥計們的午食。
阿滿早不知哪裡去耍了,她總不肯好好待着。
她披着衣裳從床邊的籮筐裡取出沒縫完的襪子又随手縫上幾針,然後才把衣裳好好換了。又自己用刨花水梳了頭,這才抱着籮筐下樓去了。
其實這些天,徐春榮心裡頭也壓着一件事。
徐家的日子并不難過,甚至還有些富裕。遠比之前在熙州的時候好過,這才回來多久啊,過去的日子竟恍惚得叫人記不清了。
下了樓去,堂屋裡已經聚了人在做針線活了。
崔氏總不肯閑下來的,手裡總捏着活。
丈夫和兩個女兒的衣裳,她必要親手做過,不肯假手于人。
一進去,徐春榮就瞧見一個頭頂簪花的婦人與大伯母坐在一處,二人都笑盈盈的說着什麼。
見徐春榮來了,崔氏指着她和婦人說了什麼。婦人就仔細将徐春榮上下打量了一番,見她捧着針線活的物件,就說:“這是大的那個吧,瞧着也是個懂事的。那事便不愁了。那邊也領着一個哥兒呢,年紀也和這個差不離的。你家若願意一塊兒養着的話,那家的娘子便也肯嫁了。”
原來是替徐二說親的媒人來了,她物色了幾個人先拿給崔氏瞧了。
那幾人俱是清白人家出身,有俊的,有慧的,還有那闊氣的。
在媒人嘴裡說得,哪個都好,哪個都合适。
崔氏卻不放心。
媒人的話不可盡信,哪有那十全十美的。
終于,崔氏和婆母一塊千挑萬選了一個人選出來。
是那西市的柳寡婦,家有餘資,膝下有一子。
媒人說:“柳氏生得俊呢,别看她比你家二郎大上幾歲。可她生得面嫩,家裡又闊氣。不比那年紀輕的差呢……”
徐春榮心下了然,原來是給爹說媒的來了。
她突然不大想呆在這兒了,卻又不好走,硬着頭皮坐在這兒聽了半天。終于等到快用午食時,媒人識趣的離開了,才叫徐春榮松了口氣。
家裡對那柳氏是有些滿意的,隻等叫人去探探柳氏的口風,看她可有什麼要求。
這活兒照例是初九去做的。
他個半大小子,做這樣的活兒再合适不過了。
過了半天後回來回話,說是和那媒人說得沒差。
柳氏是個挺闊氣的寡婦,隻擔心一個人養不住獨子,這才起了招贅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