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踩着滿地碎瓊亂玉往喜堂去,忽而聽得身後禮樂轉調,竟是她幼時與皇後說笑時點了名的那一首。
她眼角那滴淚終于在轉身的刹那落了下來,碎了滿地。
這首曲子此刻聽來,倒像是長春宮檐下的銅雀,振翅落在了她鸾绡嫁衣的褶皺裡去了。
恍然間,禮樂的聲音也變得遙遠起來。
直到坐在了喜榻上,李止桑的思緒才漸漸回籠,她似乎什麼都記不清楚,又似乎能想起一切。
電光火石之間,她的腦海裡隻剩下沈時雨那雙眸。
似乎是在對拜時瞧見的,他們四目相望,不知為何,李止桑竟能從沈時雨的眼底瞧見幾分溫和的光,可轉瞬便又消失不見了。
李止桑怔怔地,又莫名垂下一滴淚來。
轉眼間,那一滴淚又被她惡狠狠地拭去了。
李止桑想,自己這一輩子落淚的時候加起來都比不上這兩日來的多了。
真是讨人嫌。
不知在那榻上坐了多久,掌禮才領着沈時雨一同走了進來。
沈時雨約摸是飲了酒,耳廓染着熏色,眼底倒是清明。他望了一眼坐在榻上的李止桑,隻見小公主眼角朱砂被喜燭映出更深的绯色來,連帶着他的耳廓熏色也愈深。
待沈時雨也坐在了榻上,掌禮這才将匏杯遞了過去。
“天作之合,永結同心。”
李止桑聽着莫名有些臉熱,明明是寒冬臘月的日子,卻有一股無名的熱氣蒸騰得她昏昏沉沉。
沈時雨執匏杯的指尖掠過李止桑手背,驚起袖口金絲繡的鸾鳥振翅欲飛。交頸飲時,李止桑觸及他手腕冰涼肌膚。
飲完合卺酒,掌禮接過匏杯擲于床底。
一仰一合,掌禮眉間染上喜色,笑道:“吉兆,公主與驸馬定會百年好合。”
耳聞“驸馬”二字,沈時雨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
掌禮又取了錦囊來,利刃削下兩人一縷青絲發,動作利索地系上結,收于錦囊之中:“青絲绾就同心結,良緣永締共白頭。”
李止桑的視線落在了那個小小的錦囊上。
連掌禮抛灑金錢彩果都沒有回過神來,任由那一粒粒一顆顆落在她的發間,又滾滾落在她繡了并蒂蓮的裙裾之上。
“撒帳東,簾幕深圍燭影紅。佳氣郁蔥長不散,畫堂日日是春風。”
畫堂日日是春風。
直至禮成,李止桑才堪堪回神。
她側目去看沈時雨,卻隻見他微微蹙起的眉,以及眼底那一抹寒霜。
李止桑正想說些什麼,沈時雨卻先開了口:“公主殿下,臣逾矩了。”話音剛落,沈時雨便起了身,他頓在珠簾前的背影被燭火拉得颀長。
他垂眸望向小公主,不自覺緊了緊拳。
方才那一刹那,明滅的喜燭燈火落在了李止桑的眸中,映得小公主的眸中一片潋滟水色。
喜榻旁的雙魚蓮花燈爆了個燈花,檐角銅鈴叮咚作響,驚起梅枝上栖着的寒鴉,撲棱棱掠過貼着雙喜字的窗紗。
他差一點兒控制不住自己伸向她發間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