渙渙輕笑,伸手輕輕敲了一下翠翠的腦袋,溫聲道了一句:“笨。”
話音剛落,渙渙便回眸去望向她們方才來的方向。
翠翠不明白,她跟着渙渙回頭去看,隻看見沈時雨還站在院中。
他長身鶴立,微微低垂着腦袋,不知在想什麼。
“就是因為吵架,才要告訴沈大人。”渙渙看着翠翠一臉懵懂的模樣,不禁失笑,“待日後你就明白了。”
翠翠還是不明白,但她也不再說些什麼了,隻是點了點頭。
兩個小丫鬟又說笑着走遠了。
—
未央宮内香爐正輕輕吐出一縷輕煙,梁上垂下的輕紗帷幔無風自動。
殿外李止桑正附身将枯枝探進凝着薄冰的蓮池,她指尖懸在雕花栅欄上,忽聽得身後傳來六公主李柔嘉清冷的聲音:“眇眇,你這是與沈大人吵架了?”
池面倒映出李止桑布滿愁容的臉,她手上動作一頓,有些心虛地縮了縮凍得泛紅的指尖,動作間腕上玉镯撞向木欄,碰出一聲沉悶的響。
她擡頭正巧對上了李柔嘉帶着探究的眼神,十分硬氣地搖了搖頭:“自然不是。”
确實也算不上是吵架。
李柔嘉不信:“那你這幾日怎麼都往宮裡跑了,沈府除了沈大人還有誰值得你這樣躲。”
李書嘉咬了一口酥烙,吃得腮幫子鼓鼓,口齒不清地應:“我看話本子裡都寫新婦最是難處理妯娌關系,時常要打罵起來呢。九姐姐一定是在沈府被欺負了。”
……
“自然也不是。”李止桑将手中逗魚的枯枝一丢,雙手叉腰,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李書嘉,反駁道,“我可是長樂公主,嫁去了他們沈府也是長樂公主,她們有幾個膽子敢欺負我?”
李柔嘉點點頭:“而且,據我了解,沈大人是沈府獨子,眇眇應當不需要處理妯娌關系。”
李書嘉三兩下吃完了一塊酥烙,伸手拍了拍裙擺,思索了一番又說:“那是不是九姐姐與沈家老太太相與不好,這才不開心。”
李柔嘉點了點李書嘉又偷摸伸向酥烙的手,笑罵道:“你再多吃兩塊,臉可又要圓一圈兒了,到時候且看你母妃如何教訓你。”說着,她又看向了李止桑,肯定道,“沈老太太也欺負不了你九姐姐。”
“她呀,定然是與沈大人吵架了。”
方才李止桑手中那截枯枝落入蓮池,砸得冰面裂出一道細紋,不一會兒便擴出了一大片。李止桑盯着那蛛網似的裂紋看了好一會兒,才一言不發地坐下,也拿了一塊酥烙心不在焉地吃了兩口。
咬破酥烙糖霜,星星點點的碎屑便簌簌落在了李止桑的裙裾上。
她與沈大人算不上吵架,卻似乎與吵架别無二緻了。
這幾日她趁着沈時雨上朝時便偷偷溜進了宮,一待便是整整一日,待到日頭西落了,她才會磨磨蹭蹭地出宮回沈府。
到了沈府,李止桑也是偷偷摸摸地就進了屋。
一日下來,雖說都在沈府,但因李止桑有意躲避,她與沈時雨竟是連面也見不上了。
李止桑擡眸,看着琉璃瓦上薄薄的一層積雪,正巧一陣北風掠過,撞響了未央宮檐下鐵馬,叮叮當當的脆響之中,李止桑不自覺地歎了一口氣。
李止桑小口小口地吃完了一整塊酥烙。
她也不知為何自己要這般躲着沈時雨。
隻是……
隻是她一想到沈時雨,便會想起那日轎攆中她的唇印在他嘴角的那一刹那,也會想起那一夜他忽然睜開的清亮的眼,幾乎是控制不住地,李止桑便會紅了臉。
正如此刻。
李止桑深吸一口氣,雙手捧住發燙的臉。
李柔嘉注意到李止桑莫名染上薄紅的臉,她眨眨眼睛,意有所指道:“我說的倒也不止是那種傷感情的吵架。”
床笫之上的吵架也是吵架麼。
冰冷的手将臉上熱度消退了不少,李止桑擡眼,一雙眸子清澈地望向李柔嘉:“什麼是不傷感情的吵架。”
……
李柔嘉沉默半晌,不知該作何解釋。
“你便直說好了,日日往宮裡跑,是不是為了躲沈大人。”
李止桑遲疑了一會兒,便點了點頭,又開口解釋:“可是我的确不是與沈大人置氣。”
李書嘉眼巴巴地望着酥烙。
李柔嘉幹脆将那碟子酥烙挪了挪位置,放在了離李書嘉最遠的地方去,她可是答應了李書嘉的母妃嘉貴人,今日可不能讓李書嘉吃太多甜食。
随即,李柔嘉才問:“那是為何?若不是與沈大人置氣,又何苦日日跑宮裡來躲着沈大人?”
因為——
因為她不小心親了沈時雨一口。
“九姐姐,你的耳朵紅得要滴血了。”李書嘉忽然指着李止桑的耳垂驚呼,虛虛起身,伸手意欲去夠那碟子被放遠了的酥烙,“定是這酥烙太燙了,九姐姐吃不了,讓我替九姐姐吃罷!”
李柔嘉眼疾手快拿起酥烙,遞到一旁候着的宮娥手中,伸出食指點在李書嘉額間:“你九姐姐吃不了,你也别想着吃。”
李止桑又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她垂眸看見自己裙擺上遺留的酥烙碎渣,輕輕地伸手拂去。
她連想起這事兒便忍不住臉紅,要是見到沈時雨……
李止桑不敢想。
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麼面對沈時雨才好。
可是……
可是那話本子上寫的是,姑娘待書生入睡後去尋書生,書生睡得熟,姑娘做了什麼他都不知曉。
她想偷偷地再親沈時雨一下。
話本子裡的書生都不知曉,為何到了沈時雨這兒,她可什麼都還沒做呢,沈時雨便忽然醒來了!
李止桑惱羞成怒:“李書嘉!都怪你那話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