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二卦以示陰陽,乾卦屬陽,其德為健,坤卦屬陰,其德為順。兒臣身為女子,其性為陰,祭祀大軸獨女子樂舞,不合生息之法。”李沐瑤道,“這祭祀之舞原本由坤位之首的皇後來跳才最為适宜,皇後地位尊崇,且為祭祀主位,因此才由公主代行。同理,帝王屬乾陽,且為祭祀主位不可擅動,帝無嫡子,當由長子代行。”
李梧聽到此處,心神一震,看向李沐瑤。
天玺帝目光如電,看着李沐瑤,嘴角含笑,卻一言不發。
李沐瑤此言,将原本小小的祭典舞,提到了帶有政治意味的高度:須知,她這個言論一出,祭典最後的舞蹈便成了原本應由帝後履職的祭祀活動,但因樂舞性質特殊,由皇子與公主代行。公主代皇後還好說,但皇子代帝王,很難不讓人多心,這背後代表的立儲之意。
自皇後薨逝後,天玺帝這麼多年都未立皇後,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一旦立了育有成年皇子的嫔妃為後,那麼其子自動成為嫡子,立儲便順理成章。立後在很大程度上便等同于立儲。
李梧身為皇長子,要說他對皇位沒有一點野心,那肯定是騙人的。但即便向來橫沖直撞慣了的李梧也知道,在立儲這件事上,他即便再想,也不能表露出一絲一毫,更不用說上趕着“代君行事”,除非他活膩了。可是他心中還是隐隐有所期盼,李沐瑤做此提議,或許能歪打正着地窺伺父皇聖意,若真能代君行事,便以為着他在立儲之争中除軍功外又多了一項實績。
李沐瑤心中也有自己的算盤。若此事能成,一方面,她這個大皇兄肯定高興得要回去放炮仗,這個建議是她提出的,自然在大哥心中算頭功一件,日後若希望他從旁協助也好,行個方便也好,她都有了開口的資本;另一方面,李梧肯定要将絕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祭典籌備上,于查案便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便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進一步查明真相。
當然,若此事未成,她也可以借此事觀察天玺帝的反應,同時也在大哥心中種下不滿的種子。興許大哥心中有怨,在查案一事上便不會太為難她。
李沐瑤的心突突直跳,但面上卻一臉天真地迎着天玺帝探究的目光,仿佛隻是因為擔心祭禮儀程有礙,最多帶着一點不想自己獨舞的小心思。
天玺帝的目光從李沐瑤轉移到大兒子李梧身上,後者正眼觀鼻鼻觀心,似乎堂上議論的事情與他無關。
“梧兒怎麼看。”天玺帝悠悠地問道。
李梧雖知定有此一問,但真被問到,他背上的冷汗還是“刷”地冒了出來。他一時間沒有想好如何回答,隻得拱手行禮,猶豫道:“回禀父皇,兒臣以為不妥。兒臣……兒臣并不善舞。”
李沐瑤沒忍住,險些“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她知道大哥并不屬于神思敏捷的人,若是此時答話的人是二哥,同等的時間他大概已經想出三四套說辭了,但真聽他這麼說,李沐瑤暗地裡直搖頭。她雖笑出來,卻立刻将表情化作撒嬌,笑道:“也不一定就是要樂舞,劍舞也可呀。大哥可以扮作春神句芒,如此一剛一柔,一陽一陰,豈不美哉!”
天玺帝沒有答話,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梧:“梧兒尚武,尤善長槍,劍術也好,若能以武悅神,當着諸國使節的面,倒也彰顯國威。”
“父皇的意思是……”李梧沒有聽出天玺帝的意思,遲疑道,“需要兒臣……”
若能搖頭,李沐瑤的腦袋都要變成撥浪鼓了,連忙搶上一步,打斷道:“哎呀,父皇,兒臣也是剛剛才想到的,就随口這麼一說,若是父皇覺得不合适也就算了。”
天玺帝深深地看了李梧一眼,淡淡地道:“此事事關重大,需得從長計議。”
李沐瑤原本對此事也沒有報很大的希望,聽父皇這麼說,立刻從善如流地道:“當然。”
“但你不想跳舞這件事,”天玺帝微微一笑,遠遠地點了點李沐瑤,“躲懶。”
李沐瑤縮着脖子,吐了吐舌頭:“逃不過父皇的眼睛。”
“若你實在不想,便将前面這番說辭學給禮部聽吧,”天玺帝恢複了一個慈父模樣,“朕可不替你擋槍。”
李沐瑤裝作沮喪的樣子,垂頭喪氣地道:“是,兒臣回頭寫副條陳給父皇,煩請父皇做個中間人,替兒臣轉給禮部吧。”
“随你。”天玺帝渾不在意地揮了揮手。
李沐瑤看着緩緩放下行禮的手的大哥,心中都有點同情他了,便對李梧說道:“此事也與大哥有關,不如這谏言大哥同我一起吧。正好小瑤兒也沒寫過條陳,有大哥一起,小妹心裡也有底一些。”
李梧看向笑盈盈的李沐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覺不夠,半晌又補上一句:
“……好教你如願躲過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