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之後也不回去嗎?”
“公司哪申得了這麼多天假帶你們回去啊?你懂事點,青城本來也沒啥可去的,不就是來見見你老子的嗎?”他外放短視頻的搞笑聲效,盤起腿跟着樂,沒注意宋苛冷下來的臉。
他不得不失約了,卻不想要給季昭野任何抱歉。
他們扯平了,宋苛對2014的那個少年隔時空呐喊道。
季昭野沒有重要到讓宋苛放下一切的地步,對吧?
不具備江知芸的戀人身份,孟皓程的好朋友地位,宋薇薇的家人條件。
他無理由反駁家人的話,拎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踏上回家的行程,前天剛下過雨,汽車駛過坑坑窪窪的泥濘路費了好幾個時辰,他們到的比預計來的晚了些。
宋潤南和趙雅一進老屋大門忙給家裡人賠不是,宋家人其樂融融在大廳裡擁抱打招呼,宋苛站在最角落放好買來的水果,拉着宋覺上了樓。
他開了樓上父母卧室的老電視機安頓好宋覺,一轉身就和門口的宋薇薇碰了面。
她一席紅衣,下裝是寬大的馬面裙,梳妝打扮過的面容不遜色年輕時的趙雅,黑發紮成丸子頭。這是宋苛回來見到宋薇薇面色最好的一次。
她走進來就近坐到木椅,朱紅的唇齊齊露出白齒:“我還以為你在下面,進房門過來看弟弟,真好,兩個都在呢。”
“…姐。”宋苛挽起袖子也坐過來,他高中時過年都鎖在屋裡趕作業,隻在除夕和宋薇薇說上幾句話。
他心懷愧疚,對姐姐曾經的每次瘋狂地責罵耿耿于懷。
宋薇薇伸手挑了挑宋苛額頭的劉海,提醒他要剪頭發了。宋苛的心一緊,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來個鼓鼓的紅包:“姐,給你的。”
“你這是幹啥呀?前幾天爸不是在手機上讓你轉過了?”
“這是我暑假打工以及在學校攢的錢,你給我留的零花錢我現在全還給你。”宋苛說什麼都要把這紅包塞過去:“多餘的你就當以後的生活補貼。”
宋薇薇估量這包的錢數是她零花錢的好幾倍,她在宋苛堅決的視線下接受了好意。
放完錢,宋苛問新郎是誰。
“以前玩過的阿哥呀,你和他弟還天天打架呢…你估計不記得了。”
“他對你好不好?”他追問。
“嗯...挺好的。”宋薇薇拖延了話音答着。
宋苛的眼神變得極其複雜,他明确感到姐姐喜慶的外表下透不出一點新娘具有的憧憬喜悅。
她果然撐不住對面投來的審視,為了不破壞妝容,眼珠子往灰白的天花闆轉,忍着哭腔哀嘁:“他能帶我走,離開這裡,你明白嗎?”
“我以前的朋友說婚禮是幸福的,我連自由都得不到,要愛做什麼?”
“姐,我——”宋苛的話被宋薇薇控制不住掉下的淚打斷,他急忙到桌子那拿了包抽紙給她。
“宋苛,你比我好,别走我的路了。”
“我們生在一顆浮萍上呀,我,你還有宋覺,誰也離不開宋家。”
她的淚水轉移到宋苛的臉上,水汽聚集在眼眶中,多餘的跑進耳膜裡叫他聽不清宋覺看的動畫片講的台詞。
“可你有能力去選擇自由和愛,我羨慕嫉妒恨,忘了你還是我弟弟。”
“弟弟,你大步走遠些吧,最好再别回來了。”
宋薇薇擦去眼淚,新郎官不多時将到宋家給嶽父母敬茶接親,她要回閨房補個妝。
宋覺不知何時歪着頭朝宋苛坐的方向看,注意力離開了有趣的動畫片。他支支吾吾說了話,大概是疑惑宋苛雙手捂着臉做什麼吧。
....
外頭紅鞭炮噼噼啪啪響翻了天,宋苛匆匆整理好儀容跑到二樓陽台往下看,遠遠地見宋薇薇批了紅蓋頭,牽着胸口系了大紅花的俊俏新郎的手,身邊簇擁了好些親戚撒花獻紅包,宋潤南攬起她的另一隻手,帶她跨過大門的寬門檻上婚車。
婚車把那豔麗的紅裝進去,駛出無數車痕和鞭炮紙的泥路。直到車尾氣都望不着,宋苛才下樓和家裡人說話。
宋家送走新娘就如趕走一隻蒼蠅。
他們辦完這件,又把主意打到宋苛身上,裝模作樣和他叙舊套近乎,再抛出來真正要說的話,誇他是宋家第一個大學生,祖上往後的香火都要冒金光。
宋苛僵硬回複每個人,對付這群人的方法選發瘋回怼沒多大用。
“你姐之後回不來幾趟家了,你要多來看看,知不知道?”趙雅嗔怪完宋苛到大廳放燭台的長櫃拿了點上的燒香遞給他,是每年回來都要上香的習俗。
台上架着幾個黑白遺照,中間是放香的香爐,背後牆面則是基督教的十字架和聖經内容貼圖。
多混亂的禮教與信仰。
他“嗯”一聲,合上眼站到中央拜三拜,耳邊總有人竊竊私語。
第一拜,他們說宋苛從小暴戾不服輸,愛哭不讨人喜歡,冷淡沒人情味,小學差點把他送人,得虧有了宋覺當了哥知道什麼是責任感,有心贍養家人頂天立地成為男子漢。
第二拜,他們說宋苛以前無端闖禍,學習上天天考個零鴨蛋找打,偏偏他在農村一堆同齡人裡最争氣。
第三拜,他們說宋苛原本瘦弱幹柴,長相邋遢兇煞,這幾年大變樣了,找對象要比他爸容易多了。
香燒到快要盡頭時,他撚熄火星整根放入香爐,雜音也随白煙消散。
過去太長,别人的隻言片語便足夠塑出他的前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