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昭野的對象恍如薛定谔的貓,宋苛卻不敢上前一步打開盒子确認他是否存在。
必須抽絲剝繭回憶去找你喜歡我的證據,僅憑局外人的觀點不可能将這情感叙述透徹。
季昭野哽聲回應:“好。”
宋苛大四開學前的假期裡,減去宋苛實習和掙快錢的時間,他和季昭野可以算是形影不離,初中的周一到周五他隻能站在一邊,企圖勾起對方的憐憫放棄其他人陪他玩,七年後他總算‘獨占’了季昭野。
八月的某天他們帶着奇仔走在蕭瑟的小區外遛彎,周邊新增了老人娛樂的設施、孩子們玩樂的露天體育場,十幾歲的少年們追逐着橙色的圓球,站定到框前大步一躍,籃球抛擲到空中與遠空的太陽重合,湛藍的大氣層是虛空的球網,将它彈回地面,球滾落到宋腳邊。
宋苛把球撿起,用極其标準的投籃姿勢投到趕來的孩子們的懷中。他扭頭去看牽繩的季昭野,輕輕笑了:“這是那個有海寶的廣場。”
季昭野的神色一變,驚訝于宋苛超凡的記憶力。
“我猜的,但是你的表情告訴我沒猜錯。”他手撫摸外圍建起的圍網:“真可惜,被拆掉了我怎麼跟你比身高呢。”
“還有要算賬的事,不能觸景生情了。”
季昭野在這裡能記得跟宋苛發生關系破裂的事就隻有那件了:“是不是練習街舞的事情?”
宋苛不答,眯着眼睛看他。
“...你讓我想想從哪裡解釋。”季昭野怯怯躲閃宋苛的注視,眉頭皺緊壓下水亮的桃花眼:“現在想來生氣的原因蠻幼稚的,你沒等我,但換位思考你也等了一下午了。”
“嗯,然後呢?”
“因為你說了不要來煩你,我為了等你道歉,也賭氣沒再理你了。”
奇仔繞着廣場走累了就吐舌頭不肯再動,宋苛從季昭野手裡接過繩子,系在就近的圓杆上讓它稍作休息。
他擡起眼皮用散漫的口吻問季昭野:“誠實講講那會的心情如何?對我的乞哀告憐打幾分?”
“你别這樣…”
“給我解釋,我們說好了的。”
季昭野的右手浮漫出另一個人的熱度,宋苛慣常将手覆上他的,試圖喚醒季昭野久遠的記憶。
可他放映幻燈片的大腦跳出來的第一個畫面是酒店暗色裡和宋苛算不得真情實意的“密切互動”。
他強壓下去這股悸動,開口說:“說實在的,我覺得你離不開我,然後,然後就是你的道歉,讓我有了得逞的快感…我當時确實欠揍,你就聽聽吧,不要在意。”
季昭野感到宋苛握他的手一緊,就明白他後補的寬慰之言抵不過前面的大張其詞。
“我離不開你?”宋苛的笑容分辨不出來是何種情緒,隻讓對方感到毛骨悚然。
“那推到後面的事吧,季昭野,五一演出當天你為什麼提前走了?老班就剛好和你在一起。”
“你這個都記得?”季昭野心中感歎不愧是當年一班排前端的好學生,和他這種二愣子就是不一樣。
是關于你的我都記得,宋苛想。
季昭野嗫嚅着略微幹燥的唇,在外待久了被劉海遮擋的額頭也滲出了細密的汗:“就是去忙點事——我知道了我說就是了,你大概知道我轉這的原因,父親和李正節在商量再把我轉回市中心的事。”
“可你沒有離開。”
季昭野真怕自己所有的心思在宋苛眼裡暴露無疑,他是怎麼把這些聯系在一塊的?
“到底是誰離不開誰?”宋苛的手抽離季昭野的手心,他的身體轉向籃球場那,沒有正面對峙的意願。
即便這樣季昭野也沒勇氣說是自己先表示了留念。
等奇仔在原地困得快要打瞌睡,他倆就繼續牽繩遛狗,小區逛完就從後門出去到大路,季昭野時不時觀察宋苛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冷冽面孔。
前方的大橋隐約出現了輪廓,他的步子愈加緩慢,慢到兩腳趕不上宋苛的一步,季昭野手中的牽引繩卷了又卷,順着手掌脈絡捆住,奇仔的活動範圍越來越小,不滿地叫了兩聲。
宋苛先停了腳步:“怎麼了?”
“今天就走到這吧…”
“季昭野。”宋苛的手插進防曬衣的兜裡望向那石橋,泰然自若叫落後的人的名字。
他退縮了,沒準備好。
“你現在的心理疾病怎麼樣,還吃藥嗎?”
自己又何必強迫他現在就正視那段過往。
季昭野短暫地失了神,後又立刻清明,和回頭詢問的宋苛視線交錯。
宋苛眉骨側方有道不深不淺的凹陷的傷痕,新增生的皮膚比周邊白了些,看不出被醫用針線縫補過,季昭野的心口仿若被銀針刺破,酸麻不已。
“不吃了,很久沒見過醫生了。”
可能是宋苛模仿别人過頭,感知他人的心緒竟然變成一件困難的事情,就像此刻他不清楚季昭野是否在說謊。
如果是實話,那麼他什麼時候康複的?誰成為了他的特效藥?
如果是假話,他又是在掩飾什麼?誰在折磨他的身心?
“宋苛。”
“嗯?”
季昭野牽起嘴角,端詳了宋苛的臉很久,如釋重負般放棄了後面要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