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年宋苛忙着完成論文的初稿，換了好幾次選題，最後聚焦到具體行業，他提前登錄教務系統确認自己學分是否修滿了，整合實習材料和獲獎證書預備交給檔案室。

期間也找了專業課導師申請推薦信，和同去向的校友交流心得，再是梳理實習期的貢獻為轉正答辯和考核做充足準備。

明年申請了個帶薪資的項目，跨境積累工作經驗，以防轉正失敗，他也同步去參加了别的金融職業考試，秋招也沒落下。

每一分鐘都如此寶貴，他幹這些應接不暇，确保自己能按未來計劃進行，即使估算着最快實現的時間單位是年。

季昭野上次接了某地漫展的委托，途經s大時就打了電話給宋苛，說是過來看看他，他倆距上次見面隔了兩個月，馬上大學放假，宋苛就要回到季昭野人生地不熟的柳城過春節，到那時他不确定宋苛大四下學期會跑到哪了。

宋苛答應下來，卻隻是匆匆見了一面，帶他去大學周邊下了飯館，宋苛的有錢舍友最推薦的一家。港式飯館門簾敞開，進桌位就有熱情的服務員迎上來遞菜單。

飯館的招牌菜能趕上宋苛兩天三餐的花銷，他不作聲點了，竟聽見季昭野吐槽一句“這也太貴了。”

以前吃了五十塊錢的哈根達斯也沒見他說貴。

他端詳着對桌的青年，化了cos需要的妝造，粉飾得不濃，五官更顯立體俊美，衣服還穿着自帶的短袖，上面沒有顯眼的名牌logo，身上最貴的裝飾也隻有宋苛送給他的手表。

“一月你回老家？”幾盤菜上桌，宋苛給他拿竹筒裡的筷子，季昭野趁這間隙開了話頭聊天。

宋苛遞過去筷子，夾了就近的玫瑰鼓油雞放進季昭野碗裡，他點頭，一聲不吭挑米飯吃。

季昭野撇撇嘴，垂了眼道謝安靜吃飯了，大約是碗裡盛的飯見底了方才聽到宋苛說話：“一兩年内不會來青城了。”

對方的筷子毫無預兆地啪嗒掉進桌底角落，宋苛見狀重新挑了新筷子給他。

“…青城的房子準備賣掉了，後期發展的事情還在定，沒理由和家裡說去青城了。”季昭野他接筷子的手抖，宋苛不得不按住他的手指讓他拿好。

季昭野眉頭擰成一團，他從宋苛這句話聽出來的信息量不少，可總歸是猜測，他不敢貿然和宋苛确認，便瞪圓了眼讓猛增的水汽曬幹，夾菜塞進嘴裡含糊不清說話，掩蓋自己的苦澀。

“這，這樣，來往也确實麻煩的，挺好的，哈哈。”

宋苛總共沒吃什麼東西，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觀察季昭野的反應，現在也一樣，他蠕動幾下唇瓣，下了決心問道。

“季昭野。”

“你還想不想再見我？”

對面怔了怔，眼裡閃過一絲錯愕，抽了幾張面巾紙想将嘴邊的油漬擦幹淨再說話，這過程裡宋苛還補上一句：

“你想的話，過年前我還會回趟青城收拾行李，我們還能見一面。”

季昭野嘴被紙覆着，他忙裡忙慌用點頭告訴宋苛他的答案，宋苛指尖敲着桌面，輕輕勾起笑，應了聲“好。”

下了飯館，漫展那邊的電話催着季昭野準時到，兩人就此離别，他們掀開左右門簾走各自要去的方向，唯季昭野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過頭去看那人的背影。

轉瞬間他又扭到正面，原地深呼吸幾次，警告自己别這麼做了。

他害怕宋苛的背影，不論是少年還是青年的宋苛。

那預兆着自己即将失去他。

…

步入一月，宋苛的大學也放了寒假，宋潤南也打了電話給他，讓他先到青城住幾天就收拾收拾回柳城了。

他不忘提醒宋苛相親的事，經常是右耳打着視頻電話，左耳聽宋苛乖乖回話，某次回家晚了，見宋苛早将飯菜做好，又開始滔滔不絕唠有的沒的。

其中一件就是關于宋苛找工作的，他又把手機放一邊，開視頻和趙雅說話，關心一下宋覺的學習情況，然後有意無意提起宋苛大四的去向。

“這有啥可想的？就在柳城發展，他這個學曆又不是找不到工作。”趙雅在手機裡頭插嘴，宋潤南扒了幾口飯邊颔首，邊把目光聚到宋苛身上，附和着說：“對，柳城我也問他大伯了，他有人脈，找個崗位不難的。”

“爸。”

“你是學什麼金融的？那好辦，柳城有親戚在銀行工作…”

宋潤南隻顧說自己的，宋苛厲聲重複一聲“爸”，他才閉了嘴，表情拉下來問怎麼了。

“我明确說過了，我在青城找工作。”宋苛請了清嗓子，盡量把每個詞說得讓旁人聽懂。

“那不是還沒定呢？而且青城咱家也搬了，你跑那麼遠幹什麼，回家多累？”

視頻通話的網絡質量不好，趙雅的話音變了形，摻雜的電流猶如惡鬼威脅的顫栗之音。

“……青城明顯要比柳城的經濟環境好，我就業也更有利，爸媽，是你們把我推出去的，你們自己不明白嗎？”宋苛口氣很平淡，陳述着事實，後又感到美中不足，解釋道：“我是想盡快報答你們的養育之恩。”

趙雅在電話裡不說了，去呵斥陽台玩水的宋覺，正對面的宋潤南看看他的大兒子，滿眼欣慰地說：“我和你媽就是怕你吃苦，你知道吧？”

不，你們是怕我長出飛鳥的羽翼，擁有陸地動物呼吸的器官。

宋苛暗自在心中止不住嗤笑，他被一群冷血動物要求自己掏心掏肺來溫暖他們，殊不知自己的血也是冰涼的。

哪怕他們承認對以前的自己疏忽了，感到抱歉了，正在彌補自己呢？

宋苛牽扯嘴角露出虛僞但他們最愛看的面容，柔聲道：“别擔心我，照顧好你們自己，有什麼需求就跟我說。”

宋潤南也随之笑得更爽快，趙雅果然是在偷聽的，跟着一起樂呵。

宋苛從父親的臉裡能看見那些街坊鄰居的尖牙利嘴。

他們說…

說什麼對他而言真的重要嗎？

給宋家降喜的男孩還是給宋家找麻煩的白眼狼，别人的百般注解，構不成他的萬分之一，而宋苛在未來僅需要聽從他重視的人的話。

他豁然開朗，是因為他押了全部的賭注給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