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竹野心道不妙,她一擡頭,一張消瘦的臉映入了眼簾。
是蘇栩。
她還穿着那一身青雲棕的長袍,眼底血紅,挑起長槍的另一頭,嘴角挑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憔悴的姑娘看着精神正好的江竹野,臉色幾經變幻,最後還是一把抓住了江竹野的手,冷冷道:“跟我走。”
月光之下,江竹野望了眼意識海,清晰地看見她的後腦連接着一根瑩白的細線,正在源源不斷地向她輸入着什麼。
她心底一沉。
蘇栩的手很冰,神色也不似往日那樣活潑。
江竹野一邊示意陳大娘不用為自己辯解,一邊任由她拉着自己走。
“你想混進宗門幹什麼?我帶你去。”
蘇栩踏上了飛劍,仍然拽着江竹野不放,卻又沒有開口問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外面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在中原,宗主之死算是意外,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帽子都扣在了我的身上。”
江竹野出聲解釋道,但事情太過複雜,她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又見眼前的姑娘一臉聽不進去的模樣。
“知道了。”蘇栩的臉色還是很差,她帶着江竹野一路來到青雲宗的大門口,才再次開口問道:“那你知道陳師兄和王師兄因為你被收編進了影衛部隊嗎?還有韓......算了。”
這是個月明星稀的夜晚,褪去了夏日烈陽的燥熱,微風送來幾許年少的惆怅。
江竹野将手收進了袖袍,握緊了匕首。
如果蘇栩把她上交給長老的話,那她就隻能先下手為強——
“你回來找什麼?我帶你去。”
“诶?”
江竹野一愣,她沉默了片刻,直言道:“我要進秘境拿一樣東西,你有辦法帶我進去嗎?”
“秘境,又是秘境。”蘇栩嗤笑了一聲,她轉過眼來斜睨着江竹野,垂在耳邊的銀鈴發飾輕輕搖晃,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這點兒叮當聲終于讓江竹野找回了幾分從前的感覺,讓她确定蘇栩還是那個喜歡穿着漂亮衣服,渾身挂滿裝飾的“花蝴蝶”,不由的松了一口氣。
但蘇栩的神情仍然是冷的:“我不知道你到底瞞了我哪些事情,但總之有關秘境的這些變動和你脫不了關系,我最多把你送進影衛部隊,剩下的我可管不着。”
江竹野深吸了一口氣,悄悄的把匕首推了回去。
她上前湊近了一些,主動伸出手臂,把頭埋進了蘇栩的脖頸。
餘光之間,她瞥見那瑩白的管子仍然連接着蘇栩的後腦,但輸入的僅僅是些靈氣和念力,沒有别的雜質。
江竹野大概先天就比常人少三分柔情,畢竟她的母親也是那樣一個從裡糙到外的将軍,很少有這樣溫聲細語與人親近的時候。
但她在心裡認定知心的朋友就這麼幾個。
“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的身份特殊,一直被宋明昭忌憚,所以在丹森,他想借此除掉我,因此連累了你們,抱歉。”
蘇栩的身體微微顫抖了兩下,但沒有躲開,她的發頂傳來了幽幽的茉莉花的香氣。
“我一路逃到中原,被卷入了一些紛争,遇到了韓生,他好像被洗腦了,但我還來不及問清楚,就和他走散了,不過你不用擔心,長卿給我寫的信中提到他還活着。”
蘇栩驟然轉過了頭。
“他活着?!”
“活着,當時的戰鬥不一定波及他,而他身手極佳,也很容易躲開打鬥的餘波。”
江竹野這才看到蘇栩的臉頰布滿了兩道被風吹開的淚痕。
她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受。
其實自己和蘇栩隻相識了三年,不像同裴長卿那樣從小知根知底的一起長大,又同時隸屬于常院長的手下。
她們确實是知心好友,但是這不足以讓她站在自己這邊,自己也不該把朋友們卷進這場糾紛。
“别多想,是陳懷瑾師兄交代過我,如果你來了,就帶着你去影衛。”
蘇栩意識到自己哭花了臉,又猛得轉過頭去,語氣生硬。
江竹野沒再說話,悄悄松了些手臂上的力氣,虛虛靠在蘇栩身上,遙望着暗夜中那沉睡猛獸的巨大輪廓。
夜晚看不清缭繞的雲霧,隻能窺見一道道栅欄和磚牆被光影放大的厚重身影。
江竹野垂下眼看去,宗門的各個建築之間已經被拉起了長長的防線,一道整齊的隊列順着小路提着燈向上巡視着,發出寂靜夜空裡唯一的聲響。
他們見到蘇栩,恭敬的施了一禮,齊聲道:“蘇師姐好。”
蘇栩随意的向下擺了擺手,指着身後的江竹野道:“影衛的徐師姐,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