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音樂教室裡,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闆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我坐在鋼琴前,反複練習着忍誠昨天新寫的段落。銀色的指套在晨光中閃爍,奈緒子的設計确實讓那段跨八度的琶音變得輕松了許多。
鋼琴旁的課桌上散落着樂譜和标記筆,忍誠的咖啡杯在桌角留下了一圈淡淡的褐色痕迹。他已經連續三天熬夜修改曲子了,我能從他琴聲中聽出疲憊,但他從不提起。
教室門被輕輕推開,忍誠抱着厚厚一疊樂譜走了進來,眼下有明顯的青黑。
"早。"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将一份嶄新的樂譜放在鋼琴架上,"改好了終章。"
我翻開樂譜,驚訝地發現首頁寫着《緻S》——我的名字"咲夜"的首字母。忍誠假裝整理小提琴琴弦,但我看到他耳尖微微發紅。
"這是...給我的?"
"嗯。"他調整琴弓的松緊度,故意不看我,"試着彈彈看。"
曲子開頭是輕柔的雨滴般的音符,像是我們第一次在音樂教室相遇那天的雨聲。中段轉為明亮的旋律,讓我想起我們一起在櫻花樹下吃午餐的無數個春日。而終章...終章是全新的,充滿了我不熟悉的複雜情感,像是有什麼話想說卻無法直言。
我的手指在琴鍵上猶豫了一下,然後落下。音樂流淌而出,忍誠的小提琴悄然加入,像是回應。我們不需要言語,音符就是我們最好的交流方式。
正當我們沉浸在音樂中時,教室門突然被猛地推開。初穗的輪椅卡在門檻上,奈緒子在她身後皺眉檢查着輪椅的輪軸。
"抱歉打斷你們的二人世界!"初穗笑嘻嘻地說,轉動輪椅滑到鋼琴旁,"但舞台設計有重大突破!"
她從膝上的文件夾裡抽出一沓圖紙,上面畫着一個精巧的旋轉舞台,邊緣有波浪形的燈光設計。"奈緒子說可以實現在輪椅上完成360度旋轉,就像芭蕾的揮鞭轉!"
奈緒子推了眼鏡:"技術上可行,但需要重新計算配重。"她指着圖紙上密密麻麻的公式,"而且音樂節奏必須精确配合。"
忍誠接過圖紙研究起來,他的眉頭随着閱讀逐漸舒展:"這個設計...很初穗風格。"
确實,圖紙上的每一個細節都帶着初穗特有的靈動感,即使她再也無法站立跳舞,這份天賦依然在紙上躍動。
"對了,"初穗突然壓低聲音,"你們聽說了嗎?二年A班的佐藤同學準備在藝術節上向女朋友求婚。"
"真的?"我驚訝地停下彈琴的手。
忍誠輕咳一聲:"所以我們的終曲需要更...隆重一些。"
初穗眨眨眼:"比如加入婚禮進行曲的變奏?"
我們笑作一團,奈緒子卻認真地記下了這個建議。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我們身上,在地闆上投下交錯的影子。
午休時分,我們聚集在屋頂。光明帶來了她媽媽特制的飯團,上原則分享了他從父親那裡"借"來的高級茶葉。初穗的輪椅停在陰涼處,奈緒子正幫她調整靠背的角度。
"藝術節還有三周,"由美咬着飯團含糊地說,"我們的宣傳海報什麼時候能确定?"
天滿光從背包裡拿出素描本:"初稿畫好了。"紙上是一個抽象的音樂符号與舞蹈姿态融合的設計,下方寫着"聲音與形态的對話"。
"完美!"初穗拍手道,"正符合我們的主題。"
忍誠悄悄碰了碰我的手臂,遞來一張折疊的紙條。我展開一看,是他修改後的演出流程表,在最後特别标注了"鋼琴獨奏:早乙女咲夜"。
"我?獨奏?"我驚訝地小聲問。
他點點頭:"那首《緻S》,本來就是為你寫的。"
我的臉頰突然發燙,趕緊低頭假裝研究流程表。忍誠的手指在紙面上輕輕敲擊着曲子開頭的節奏,不經意間碰到我的指尖,又迅速縮回。
下午的排練在體育館進行。初穗指揮着舞台搭建,她的聲音清脆有力,完全看不出這是兩個月前還躺在病床上的女孩。但當二年B班的舞蹈社團開始排練時,我注意到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輪椅扶手,指節泛白。
奈緒子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她悄悄調整了輪椅的位置,擋住初穗的視線,同時遞給她一份新的技術圖紙:"傳感器位置需要你确認。"
初穗愣了一下,随即感激地接過圖紙,投入到工作中。奈緒子的體貼總是這樣不動聲色,卻恰到好處。
排練到一半時,天空突然陰沉下來。遠處傳來雷聲,雨點很快噼裡啪啦地打在體育館的玻璃天窗上。
"糟糕!"光明看着窗外,"我沒帶傘。"
上原脫下外套:"用這個擋雨吧。"
奈緒子檢查了初穗的輪椅:"防水功能可以啟動,但最好等雨小一點再走。"
忍誠看了看表:"音樂室的器材還沒收拾。"
我和忍誠冒雨跑回教學樓,還是被淋濕了肩膀。音樂室裡,雨水從沒關嚴的窗戶縫隙滲進來,打濕了幾張樂譜。忍誠趕緊關窗,我則搶救那些珍貴的樂譜。
"這張完全濕了。"我懊惱地看着初稿的終章,墨水已經暈染開來。
忍誠卻不在意:"反正已經修改過了。"他拿出毛巾遞給我,"擦擦頭發。"
我們沉默地收拾着器材,雨聲成了唯一的背景音。突然,一道閃電劃過天空,緊接着是震耳欲聾的雷聲,整個教學樓都停電了。
黑暗中,我聽到忍誠摸索的聲音:"别動,我去找應急燈。"
一聲悶響,然後是忍誠的吸氣聲。
"怎麼了?"
"撞到鋼琴了。"他的聲音裡帶着苦笑。
我循聲摸去,手指先觸到冰涼的鋼琴漆面,然後是忍誠溫暖的手臂。我們同時在黑暗中笑了出來。
"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忍誠的聲音很近,"也是這樣的雨天。"
我當然記得。那是初中一年級,我躲在音樂室避雨,忍誠推門進來找遺忘的樂譜。我們因為争論肖邦和德彪西誰更偉大差點吵起來,最後卻用鋼琴和小提琴即興合奏了一曲雨之歌。
應急燈終于亮起,昏黃的光線下,忍誠的輪廓顯得格外柔和。他的發梢還在滴水,白襯衫濕漉漉地貼在身上,隐約能看到肩膀的線條。
"反正也走不了,"他在鋼琴前坐下,"要不要試試四手聯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