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緒子立刻察覺到了,她不動聲色地調整了舞台燈光,刺眼的光線讓所有人都暫時看不清中央的舞者。"初穗,"她平靜地說,"音響系統需要你确認低頻參數。"
初穗眨了眨眼,像是從夢中驚醒:"好...好的。"她的輪椅轉向控制台,但我看到她擦了一下眼角。
忍誠輕輕推了推我的後背,示意我該去展示新寫的曲子了。當我們走上舞台時,初穗已經恢複了鎮定,甚至對我們露出微笑:"找到靈感了?"
"嗯。"我在鋼琴前坐下,忍誠站在旁邊架好小提琴,"這是初稿,還需要調整。"
當第一個音符響起時,初穗的輪椅微微震動了一下。我們的曲子從海邊獲得的不僅是旋律,還有那種廣闊而略帶憂傷的自由感。
中段的休止處,忍誠用琴弓輕敲琴身,模拟出輪椅轉動的咔嗒聲,然後是初穗最喜歡的風鈴音色——奈緒子立刻會意,啟動了舞台上懸挂的貝殼風鈴裝置。
曲子結束時,初穗的眼中噙着淚水,但嘴角是上揚的。"這就是..."她的聲音有些哽咽,"這就是我想讓大家聽到的。"
舞蹈社的女生們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贊歎着。社長——那個剛才完成漂亮轉體的女孩——突然蹲下身與初穗平視:"雪野前輩,我們想加入輪椅舞蹈的部分,您能教我們嗎?"
初穗瞪大了眼睛:"但...你們都能正常跳舞啊。"
"正因如此,"社長認真地說,"我們想學習不一樣的舞蹈語言。就像您的音樂,它講述的不是失去,而是新的可能性,不是嗎?"
奈緒子的眼鏡片上閃過一道反光,我猜她在掩飾自己的感動。忍誠的小提琴盒輕輕碰了碰我的腿,我們相視一笑——這正是我們想通過音樂傳達的。
彩排結束後,初穗被舞蹈社的女生們團團圍住,讨論着如何将輪椅動作融入表演。我和忍誠留下來整理樂譜,體育館漸漸安靜下來,隻剩下器材收納的聲響。
"咲夜。"忍誠突然叫我,手裡拿着一頁剛寫好的樂譜,"這是終曲的最終版本,我想加入人聲部分。"
我接過樂譜,驚訝地發現歌詞是用初穗的日記片段改編的——那些她受傷後寫下的零碎感受,關于疼痛、關于夢、關于重新定義自己的掙紮。
最觸動我的是副歌部分,簡單卻有力的一句:"我仍在舞蹈,隻是用不同的雙腳。"
“這些...你怎麼拿到的?”
忍誠的耳根微微發紅:"她放在博客上的,設為僅好友可見。我想她其實希望有人能讀懂。"
我小心地折好樂譜,突然有種想擁抱忍誠的沖動。他對朋友心思的細膩體察,總是這樣不聲不響卻恰到好處。
天色已晚,我們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經過儲物間時,我聽到裡面傳來細微的聲響。推開門,我看到初穗獨自坐在輪椅裡,雙手在空中做着複雜的舞蹈動作,嘴裡還哼着旋律。
"初穗...?"
她猛地停下,像是做錯事被抓到的孩子。"我隻是..."她的聲音很小,"在想象如果這樣跳會是什麼感覺。"
我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很美。你的手比任何人都更有表現力。"
初穗的眼睛亮了起來:"真的嗎?我隻是覺得...既然腿不能動了,也許手臂可以..."
"這絕對可行。"忍誠突然說,他拿出手機快速搜索着什麼,"看,國外早有輪椅舞蹈團,他們的上肢動作簡直令人驚歎。"
初穗貪婪地盯着屏幕,眼中的光芒越來越亮:"這個旋轉...這個波浪動作...我都能做到!"她的手指再次舞動起來,這次更加自信,"咲夜,忍誠,我需要重新設計整個終場!"
她急匆匆地轉動輪椅沖出門外,差點撞上來找我們的奈緒子。奈緒子扶了扶眼鏡,看着初穗遠去的背影:"她又有什麼新點子了?"
"革命性的。"忍誠笑着說。
回家的路上突然下起雨,忍誠撐開傘護住我們倆。雨點打在傘面上的聲音讓我想起音樂室裡我們的四手聯彈,想起他說的"不隻是'咲夜'的S"。
"忍誠,"我鼓起勇氣開口,"那盤錄音帶裡,你沒說完的話是什麼?"
他的腳步頓了一下,雨傘微微傾斜,幾滴雨水落在我的肩上。"我其實..."他的聲音幾乎被雨聲淹沒,"想告訴你《緻S》的S,也是'Special'的首字母。"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書包帶:"Special...?"
"特别的人。"他終于看向我,雨夜中他的眼睛像兩顆溫暖的星辰,"對我來說最特别的人。"
雨聲忽然變得很遠,耳邊隻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我想起母親多準備的那份便當,想起她看我們時了然的眼神,想起忍誠素描角落并排寫着的我們名字的縮寫。
"我也是。"我輕聲說,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你對我來說也是最特别的。"
忍誠的傘又傾斜了一些,這次是為了遮住我們靠得更近的肩膀。他的手指輕輕勾住我的,在雨聲中,這個簡單的觸碰比任何告白都更有力量。
轉過街角,我家的燈光已經可見。母親站在門廊下,手裡拿着幹毛巾,像是早已預料到我們會淋濕。看到我們緊握的手,她隻是微微一笑:"正好泡了熱茶,忍誠君也進來暖暖身子吧。"
雨還在下,但某種長久以來的期待終于放晴。在踏入家門前,忍誠悄悄在我耳邊說:"下次,我會把那句話說完。"
我知道他指的是錄音帶裡未完成的告白,但此刻,雨中的牽手已經足夠。藝術節即将到來,而我們的故事,才剛剛翻開新的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