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支即便過了百年之久,也依然在陽光下閃耀着金屬的光澤,純白的栀子花中既帶着一朵紅豔石蒜花,又帶着一些小巧精緻墜飾,保存完好的花簪,也是景元憑着曾經對應星的了解,好不容易從他住所的暗匣中找到的花簪。
其次,要讓獵物産生信服感。
“想來你也能看出,這支花簪上雕刻的工藝是僅有應星才能鍛造出來的特殊工藝。”
無視了不遠處刃的冷笑,景元用手捏起了栀子花的一角,像是逗狸奴似地提起在臉旁晃了晃,在瓦沙克幾欲打算上手直接搶走的眼神中才慢悠悠往下解釋,
“我自是不用發簪這種小巧的飾品;應星倒是有一支别于頭上的木制發簪,但你也懂他的性格,有了一支能用的就不會有第二支備用;”
“其他人更是像塊不停旋轉的陀螺,整日忙碌奔波在不同戰場,要他們精細地打理頭發,還不如祈禱對面的不死孽種早日消失,多些假日休息。”
“至于是不是送給……”刻意停頓沒有說出那位已然在戰場中香消玉殒的狐女名字,景元繼續往下道,“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如此排除下來,藏于應星暗匣的這支花簪,也隻能是他打算贈與你的禮物,隻可惜……”
故意沒有把後續發生的事情說出口,望着瓦沙克與刃驟然變得陰沉的臉色,景元也知曉那四個字是這兩個人跨不過去也無法放下的心病。
而刺激适可而止就好,太過刺激,獵物可是會掙脫項圈逃走的。
最後,是時候捕獲獵物了。
“我們來做一個你最喜歡的等價交易吧,燭。”
如同蘇醒的雄獅,景元用他熠熠生輝的金眸緊盯着丹燭映照不出任何倒影的湛藍色無光雙眸,這是他在同其他仙舟将軍談判時最喜歡做出的動作,也是他胸有成竹的表現。
“我可以把這支本該就屬于你的花簪還給你,也可以把包括我在内其他人贈予你的那些禮物都還給你,但在我尚未墜入魔陰身之前,你和這位不在「鳴火」名錄上擅自登陸羅浮的同諧令使不得對羅浮仙舟出手。”
“如何?以你在意的小物件換取你們對羅浮仙舟仇恨的短暫忍耐,這是一筆不錯的等價交易吧。”
竟然把羅浮仙舟諸多種族的生命與那些毫無價值的身外之物劃上等号,饒是像卡芙卡這種出身于不知恐懼為何物的天衣五的星核獵手,都要忍不住驚歎于景元的大膽與堪稱豪賭的交易,更不用提其他人。
“我隻是你手中的一柄白銀利刃,不必在意武器(我)的想法,燈。”
達達利亞沒有回頭,他甚至還在與刃進行着僵持,隻是單純憑借着對瓦沙克的了解,便已經猜出了祂的顧慮。
“……告訴我你把它們放在哪裡,還有不準為難阿賈克斯,這件事與他沒有任何關系,都隻是我一個人的想法。”
權衡利弊之下,失去了奧博洛斯進行現場利弊判斷的瓦沙克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祂本就不擅長思考過于複雜的問題,比起諸如此類的思考,祂更擅長的是以自己的想法實現他人的願望。
而羅浮仙舟上那些早晚都會回歸虛數之樹融為一體的諸多生命體,于瓦沙克看來還沒有雲上五骁贈予的那些小物件重要。
“别急,待到解決了「建木」一事,我自是會如實地告訴你具體的位置,至于這位名叫阿賈克斯的令使……事後我會親自派人去察看,定不會冤枉或為難他。”
活像逗弄幼時還未長大的咪咪,景元仗着自己現在至少比瓦沙克高了一個頭左右的身高,将拿着花簪的高舉于頭頂,就是不給面前微微漂浮于空中的祂伸手就能拿到。
“眼下仙舟遭降劇變,四處都亂成一鍋粥,我身為神策将軍,自是要以大局為重。若是因為這點瑣碎小事打擾了回憶位置何在,那豈不是撿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償失。”
笑眯眯地看着瓦沙克不情不願地放下了完好的左手,景元又反而将祂朝思暮想的花簪遞于祂的眼前,緩緩說道,
“不過嘛……看在你我相識之久的份上,先把這支花簪作為交易的定金還給你,也不是不可以。”
隻是眨眼的功夫,景元便已看到原本被自己捏在手上的花簪,小心翼翼地被瓦沙克握于自己左手的掌心上。
他倒也不惱帶來的花簪被搶走一事,一來這支花簪本就是應星打算贈予丹燭之物,他不過是這三百年來代為保管而已,
二來是既然最初的目的已經達成,那麼給予被項圈困住動彈不得的獵物一些安撫用的蠅頭小利,也是必要的事情。
誰讓我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呢,算無遺策的神策将軍雙手抱胸,笑眯眯地看着瓦沙克拿起花簪就愛不釋手的樣子,活像個懶洋洋曬着太陽的雄獅。
既然最大的威脅與伴生威脅都已解除,接下來就是解決第二個「建木」威脅了。
擡頭面對着還在僵持狀态的刃與不知底細的陌生同諧令使,景元甚至隻是剛開口,從代表着梳理因果聯系的「業成陣」傳來的轟鳴巨響讓所有人都不禁分神側目。
“我答應過你,我和阿賈克斯不會對羅浮仙舟出手。”
身後突然搭上來的手臂讓達達利亞幾乎是肌肉反射地向後揮劍,但在看清來者的面容,揮到一半的雷形劍硬生生地停在空中,半天都下不去手。
“但我沒有說過,我不會幫助豐饒令使奪回建木。”
瓦沙克話語中的深意讓在場所有了解“豐饒令使”曾經對羅浮造成過多大創傷的仙舟人都瞳孔一縮,更是讓景元顧不上往日的顔面,擡手就是用石火夢身朝前一揮,但高空中朝他三處要害并發的三箭又讓他不得不喚出神君将其打落,進而錯過了進攻的最好時間。
待煙塵散去,一艘星槎早已穩穩地停在上方的半空中,靜待兩位特殊賓客的回航,而那位坐在駕駛位之上,手拿曲弓的紫發狐人神箭手,更是讓景元與刃都啞然的存在。
在衆目睽睽之下,白汀深吸了一口氣,放下曲弓用手放于臉兩側呈喇叭狀,高呼道:“瓦沙克!我來接你了!”
更是赢來了難得老實站在星槎副駕駛位上的某隻烏鴉,幾乎算得上不忍直視的捂臉神情。
——
我應該感到憤怒。
盡管飽受魔陰作祟,對那些化為記憶泡的舊事都記憶寥寥,但刃還是意識到了因景元拿出花簪而從内心深處湧現的陌生情緒。
那并非憤怒,隻是在刃因為魔陰身而變得有限且狹隘的思考範圍内,隻有“憤怒”這一個獨具鮮明特色且洋溢着活力的詞語能夠表達他心中充斥的情緒。
放眼整片宇宙,隻有他自己知曉這支白中透紅的花簪真正要贈予的人是誰,而它的制造者又是抱着何種的心情制出那支無法寄出的花簪。
也隻有他自己知曉,他與對方間的距離是一座巨大到無可翻越也無從翻越的大峽谷。
那并非由簡簡單單的星震而引起的重力坍塌造成的時間大峽谷,不如說如果是由星震引起的,刃興許還要生起慶幸的情緒。
至少他的時間已經被倏忽的恩賜定格,他可以耐心地等待着不記得名字與外貌的對方成功穿梭那段異常的重力環境,讓久遠的「未來」變成「現實」,将代表着應星未盡心願的遺物(花簪)贈予對方後再尋找讓自己陷入真正永眠的方法。
但那是超越了時間與空間,潛藏在量子之海最深處,觸不可及的夢境。
不論應星的生命是否因為飲月之亂逝去,不論「刃」的存在是否會因為揮劍的刹那而消失,■■■■都不會存在這片「現實」與「未來」都一望可見的宇宙,應星的花簪也永遠沒有送出之日。
置于腰間的那張光錐微微發燙,及時地将刃在逐漸沉溺于自身如漲潮般上漲的負面情緒中拉回,也讓他眼中的幻影與真實逐漸重疊。
在丹燭的身上,他看到了■■■■的影子。
亦或者說,■■■■的身影正浮現于丹燭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