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持明蜃影再怎麼記憶着雨别與丹楓過往的點點滴滴,瓦沙克都不為所動。
于祂而言不能實現自己願望之人(雨别與丹楓)與被許願者抛棄否認一事,都隻能是「樹」的養料,是必須被自己舍棄的過往,是不能影響自己的多餘感情。
那些無論在成為養料前是多麼美好或悲傷的回憶,在丹燭本人就此退場的時刻,便也注定了它們隻會淪為「樹」的養料,被時間平等地埋葬這個結局。
所以在剛進入建木玄根最深處的時候,瓦沙克才能夠不受記憶的影響,直奔主題向更遠處位于蓮花台上休息的幻胧喊話。
“滾出來,幻胧。”
直沖自己面門的暴虐氣息讓此刻正在優雅地放着狠話的幻胧瞬間陷入卡殼。
面對這份毫無婉轉之意的直白話語,縱然在這之前不斷提醒着自己現在乃擁有毀滅與豐饒兩種力量的不死神實,而非曾經那位先後被未成為毀滅星神的■■■與瓦沙克揍到哭的絕滅大君,但肉/體上傳來的陣陣幻痛卻還是讓幻眬錯以為自己即将慘遭一陣無力反抗的毒打。
“我本以為你是有多大的本事才來和我談合作,結果沒想到堂堂絕滅大君,竟是一個聞聲示弱之人。”
在某些人記憶中魂牽夢繞的聲音自煙霧缭繞的蓮花台上傳來,定睛一看,那道淡紫色的身影此刻正盤膝端坐在蓮花台之上,眼神含笑注視着所有闖入之人。
而在“白汀”的指尖之上,那一團跳動的青黃色火焰顯得格外醒目。
“你不是白汀。”
隻一眼,瓦沙克便能輕易判斷出“白汀”的内在早已變成了一個理應在時間長河中退場的存在。
“倏忽……”
體内翻湧不斷的豐饒氣息與愈發瘙癢的脖子讓刃幾乎無法控制自己陰沉到可以吓跑任何小動物的臉色,而他喃喃自語間道出的一個名字,更是讓在場經曆過那場戰争的仙舟人都聞之色變。
若說現在的一切都是因飲月之亂而起,那麼造成飲月之亂發生的,便是面前這位奪取了白汀肉/身的前任豐饒令使為奪回建木而引發的倏忽之戰。
若不是那場戰役,白珩不會死無全屍,飲月不會升起染指建木複活死者的想法,鏡流也不會因此加速堕入魔陰身,應星更不會遭受大辟之刑變成「刃」,到最後雲上五骁中徒留景元還堅守于将軍之位,守護羅浮。
“哎呀……我應該認識你嗎?”
無意義的詢問自然不可能得到有效的回答,倏忽倒也不惱,借助白汀的身體,她露出了平日裡不管是白珩還是白汀都不可能做出的妩媚微笑。
即便是輕輕一躍跳下蓮花台一類如此簡單的動作,倏忽也無不比其他狐人更像話本中那些僅用自己言行舉止便能将天下挑撥得天翻地覆的壞女人。
“這副面容……原來如此,你是那位白發的匠人,咦,還有一位早已邁入豐饒仙途的羅浮劍首,怎麼都不在你們巡獵星神的四輪足蹄之下苟延殘喘,反而來投靠我等慈懷藥王的懷抱了?”
豎起食指指向捂着額頭閉目抑制魔陰身複發的刃與鏡流,倏忽總算想起了面前兩人的身份實為戰争中駕馭着十米之高金人的那位白發匠人和以一敵百的羅浮劍首,她話中帶刺地假惺惺詢問,實際上壓根不期望兩人能夠回答。
“論苟延殘喘的經驗,想必還是比不上閣下吧。”即便對現在的刃抱有不小的意見,景元也不可能任由倏忽對曾經的應星與師傅評頭論足,
“未曾想到豐饒之戰中閣下失去了自己的肉/身與大部分能力,卻還是能像某些不應存在會更美好的腌臜節肢生物般徒留一縷殘魂寄生于建木之下,甚至借助了絕滅大君的力量鸠占鵲巢……光是這點,也可謂稱得上仙舟聯盟追捕豐饒孽物以來難得的罕見之事。”
不愧是以智謀顯名的神策将軍,甚至沒有說出一句髒字,景元便幾乎已經原封不動地罵了回去,給兩人找足了場子,還樂見其成地看到了頂着白汀面容的倏忽笑容一僵。
輕哼了一聲,既然無人能欣賞她奪取而來的美貌,倏忽自然而然地也卸下了那份妖媚惑主的禍亂僞裝,眼神中滿是對景元的敵意,“不愧是妖弓禍祖的走狗,就連說話都如此油嘴滑舌,惹人生厭。”
“好在……我不需要同你在這裡做無意義的争執。”
好似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倏忽眼中的敵意如冰雪般融化消散,取代而之的是讓人警戒的興奮。
“你知道藥王對這副軀/殼的主人(白汀)有多寵愛嗎?”沒有期望過其他人的回答,倏忽雙手環胸,嬉笑着開始了一人的獨角戲,
“也不怪那個不虔誠的莳者(丹樞)會生起吃掉她奪走恩賜的想法,她體内滿盈到全部激發出來幻胧都會讓其三分薄面的豐饒之力,饒是曾跟随慈懷藥王傳教的我都會忍不住動起相殘的念頭,但她本人……”
不滿地望了一眼把對方從翁瓦克樹海坑來羅浮,卻對自己獨自表演作出的嬌柔姿态無動于衷的瓦沙克,被敏銳的第六感警告着危險的倏忽趕緊轉移了視線,但她的話語中滿是恨鐵不成鋼的埋怨,
“卻仿佛就沒有自己的主見,還是像個天真的狐狸一樣傻乎乎地跟着閣下一塊來到妖弓禍祖的領地自投羅網,實在是惹倏忽傷心。”
“滾出白汀體内,倏忽,不要讓我動手。”對于不關心之人壓根不會露出一點柔軟神色的瓦沙克絲毫不在意對方話中包含的任何情感,祂更在乎身體的原主人靈魂的安危。
這不僅是出于對丹楓願望的實現,還是一些出于瓦沙克個人在無常命運面前微不可及的想法。
“可是閣下真的舍得對這副軀殼動手嗎?”
隻是向前輕輕邁開步伐,倏忽便已經來到了隊伍的最前方,眼神含笑地注視比白汀高一個頭的瓦沙克,在他人充滿敵意的注視下像是那些煙花街的遊女般輕佻着單手拉住對方的衣領,讓其低頭注視自己,讓那兩顆無光的湛藍色寶石短暫地屬于自己。
“三月,不要松手。”
位于隊伍最末端的老父親瓦/爾/特低聲囑咐着費勁自己九牛二虎之力拉住星不要貿然拿着炎槍沖上去的三月七,自身也在用重力束縛着眼角旁都隐隐約約冒出青色鱗片的丹恒,不要一個激動就直接朝倏忽甩出看着就能把對方捏碎的虛數能量。
“阿刃,聽我說:不要沖動。”第一時間感覺到刃的情緒随着倏忽的靠近而驟然高漲,卡芙卡當機立斷再次使用言靈抑制住他如暴風般肆虐的狂躁之情。
但卡芙卡不知道的是,在她使用言靈的瞬間,置于刃腰間的那張不變的光錐也在發揮着它的原主人尚有自我時最後交待的命令,盡職盡責地把他幾近被漆黑污濁之泥吞沒的意識重新拉入光明。
在言靈與光錐的作用下,硬是讓刃按捺下了這份持續了百年的殺意,默不作聲地将手中支離破碎的支離劍抱得更緊。
一時間瓦/爾/特竟不知道是這位正在被卡芙卡強行抑制而低頭垂眸抵禦魔陰身入體的星核獵手更難說服,還是自己這邊一看到倏忽靠近瓦沙克就立馬不顧一切拿着武器沖上去的兩個小孩更令人頭疼。
但如果不是相信倏忽就算傾盡一切都不足以傷害瓦沙克,恐怕自己也會像星和丹恒一樣沖上去吧。
裝作沒看見三月七偷偷摸摸給瓦沙克套上了一層五彩斑斓的六相冰盾,曾經見過對方把剛上車就調戲姬子的虛空萬藏在物理意義上撕成碎片又把對方修複如初的瓦/爾/特活像那些動畫片裡計劃好一切的主角團智者,推了推自己反光的眼鏡。
“如果你再用白汀身體做出這種動作,我會舍得動手。”
跟着倏忽的動作低頭,就算對方呼出的溫熱氣息撲打在臉上惹得陣陣泛紅,瓦沙克臉上的表情也絲毫沒有改變,隻是漠然地注視着這位占據了白汀身體,自己從未正面接觸過的豐饒令使。
“您還是和三百多年前一樣毫無變化。”
哧哧地笑着松開了原先揪住瓦沙克衣領的左手,在景元幾乎控制不住拿着石火夢身的右手往自己身上劈砍的時候,倏忽适實地後退至安全距離,“身後這幫巡獵走狗或無名客也和您一樣,都是些不解風情的家夥。”
“你見過我?”
猶如一顆石子投入寂靜的水面而掀起的輕微波紋,這下瓦沙克的表情終于發生了些許不一樣的變化。
隻是這還不如不變化,至少景元在忍不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右手時,更忍不住的是從嘴中故意流露出的些許嘲笑之音。
過于忍耐笑意而止不住地顫抖着身子,景元又一次看到了笑容瞬間變得僵硬的倏忽。
雖然對方頂着白珩的面容實在有些太過礙眼,但讓死對頭豐饒令使(還是倏忽)難堪一事,景元是不介意圍觀樂子的,反正他都是巡獵星神門下的歡愉命途最佳代言人了,那自己變得更樂子人也是有迹可循吧。
每周模拟宇宙都高呼哈門的星對此有話要說。
“您還真是貴人多忘事……罷了,以您不聞雷霆之聲的專注力,自然是注意不到當初如蝼蟻般渺小的我。”
倏忽很快就反應過來,做出一副哀怨的模樣望着面露困惑的瓦沙克,隻可惜那是媚眼做個瞎子看——沒人領情。
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