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帕和丹恒在外面打起來了。
手上拿着被撕成碎片的太陽薄餅意圖投喂被自己關在鳥籠中的奧博洛斯,瓦沙克以一種波瀾不驚的平靜語氣在心裡陳述着被大門隔絕的外邊情況。
那個随身攜帶可食用儲備糧的催債人就算了,怎麼連這個平時負責牽住兩條狗繩的持明幼崽都不知道在别人領地上收斂一點。
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比喻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奧博洛斯張口就是咬住連同夾有手指的太陽薄餅,一口吞下。
直接在克裡珀的地盤上開打,還讓我因為你這渣滓布下的命令來被迫善後,他們是嫌自己活得太長了嗎?
說是這麼說,奧博洛斯還是很盡職盡責地執行着瓦沙克如同隐藏在平靜水面之下的冰山的那份潛在命令,将貝洛伯格人源源不斷的好奇心與恐慌都化作僅能勉強開胃的飯前小零食一并吃掉。
至于瓦沙克需要付出的代價?則被奧博洛斯借着撕咬太陽薄餅的機會一并收走。
是不是還要多虧克裡珀那顆連頭都沒有的殘缺石頭完全在專注砌祂那個看着就沒什麼用的石塊城牆無心管我們兩個,不然你和我早就被祂一錘子掄出外太空……該死的,這薄餅上的工業糖精怎麼會如此之甜,甜膩到我都要忍不住幹嘔的欲望。
礙于太陽薄餅上淋的藍莓果醬是饒是幾乎從不挑剔食物的自身都無法忍受的膩味程度,奧博洛斯趁着瓦沙克在體型上似有似無的遮擋,又一次連同指骨一塊狠狠啄走了祂剛被修複好的一根手指來解膩。
雖然你的肉吃起來就像暴曬了三天三夜後幾乎把水全都抽出來的風幹肉條一樣令人難以下咽,但至少也比這個又油又膩,吃一口就隻想喝水的薄餅口感好上不少。
誠實地吐槽着宛如薩嗎喽沙漠般幹涸的手指頭以及在幹巴巴的油炸烙餅上非得加一層可食用液态糖精的兩者,奧博洛斯幾乎要無法忍受這份對自身味蕾的雙重摧殘折磨,撇頭撇到一旁開始幹嘔出聲。
都很難吃嗎?不管是我的肉還是太陽薄餅。
就算是仍處在吃到垃圾食物的不适期,奧博洛斯也強打着精神對瓦沙克幾乎稱得上無知的問題翻了一個白眼。
瞧你這話問的,要我說那兩頭星核浣熊精最喜歡的垃圾桶才是你和這塊薄餅的真正歸處,而不是在這裡繼續摧殘我可憐的味蕾和蒙受了天大委屈的腸胃,盡管星神實際上并沒有這種累贅的‘器官’。
雖然奧博洛斯早就明白世界上弱智的家夥一抓一大把,吃都吃不完,但祂顯然還是低估了瓦沙克真正用于思考的大腦面積竟是如此之小,小到對方壓根不在乎兩人在外開打的原因,反而來問自己和太陽薄餅是不是一樣難吃。
還是死人好,死了就不會做出什麼太出格的事情,也不會問這種聽着就毫無水準的幼兒園級别問題。遇到了瓦沙克之後,奧博洛斯是發自真心地這麼認為。
“瓦沙克。”
星的呼喚打斷了瓦沙克與奧博洛斯之間用來消磨時間的無營養對話,也成功讓在外人看來仿佛是在對着鳥籠裡的奧博洛斯發呆的瓦沙克回神。
“宇宙中會有靈異鬼怪這類生物存在嗎?”
一句簡短的詢問很好地表達了星對類似怪談事件的疑惑,也成功讓瓦沙克開始思考是誰在那給星灌輸這種壓根就沒有得到博識尊認同的錯誤知識。
“不會,那種本來就是人類為了創作恐懼而幻想的虛構生物,機器頭(博識尊)沒見過,我也沒見過,我們都沒見過。”
在奧博洛斯幾乎不用換氣的尖聲怒罵中抽出了自己被對方啄得不成模樣的手指頭企圖藏在身後,瓦沙克想也不想就迅速否認了星提出的問題。
也多虧在場的人士裡沒有博識學會的學者或者天才俱樂部的天才,不然光是瓦沙克把自身和博識尊放在同一階層上的描述,祂多半都要受到不小的抨擊,更别提還不帶敬意地稱呼博識尊的诨名。
“但是我在仙舟認識的人說她在羅浮仙舟一處荒廢的園林洞天裡撞鬼了。”
微微皺眉露出了為難的神情,星知道瓦沙克不會在這種宇宙常理類的知識上說謊或者有所隐瞞,但是桂乃芬發來的視頻卻又不像有作假的嫌疑。
拜某個寒腿叔叔所賜,她和穹或多或少還是能看出來對方在視頻中不是裝出來的害怕,而且那個不認識的黃衣服雲騎軍最後也的的确确是暈過去了,後腦勺着地的那一下就連屏幕前的星穹兩人都忍不住龇牙咧嘴地摸起自己感到隐隐幻痛的後腦勺。
“羅浮的鬼……是在說歲陽吧。”
對于時常會有化外民把歲陽那種虛無缥缈的東西認成各類鬼怪或是爛尾裡小說話本裡充當反派的鬼怪這件事,瓦沙克幾乎是不加任何思索地便給出了正确答案。
“一種在宇宙漂泊了很久的能量寄生生物,摸起來像沒有多大攻擊力的冰涼軟糕,唯一的攻擊方式便是寄宿到他人肉/體之上,在操控被寄生者一言一行的同時吞噬他們的心智,還有……”
簡短地介紹了一下在自己看來毫無威脅可言的弱小生物(歲陽),瓦沙克微微停頓了一會,難能可見地因為突然升起的自我意識而出言糾正星口中關于“荒廢園子”的描述,
“你說的那處地方叫做綏園,是以前狐人一族專門休憩玩樂的好地方,不是你在仙舟認識的人口中什麼荒廢的園林洞天……至少七百年前我處在的那個時間點裡不是。”
一些本該在記憶殿堂中沉澱,任其生起苔藓的記憶突然被管理員撲打着灰塵翻找而出,瓦沙克想要放任自己沉浸在自己與白珩創作的雙人回憶裡。
「我希望你忘記丹楓,甚至是雲上五骁給你帶來的影響。」
然而,丹楓最後的願望乍然浮現于心,不僅阻絕了瓦沙克意圖回憶過往的想法,也斷絕了祂準備同從不與對方分開的星穹一塊去見見那道勾起自身回憶的垃圾短信息發布者的想法。
如果再踏上羅浮仙舟,我(瓦沙克)一定會重新變成我(丹燭),這不是丹楓希望看到的未來,也絕不是實現他願望的必經之路,所以……
“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我不會再踏入羅浮仙舟半步。”
搖頭拒絕了星提出一塊去找那個三流網絡紅人一探究竟的提議,瓦沙克說出了和丹恒在列車即将登陸羅浮仙舟那會幾乎大差不差的近似發言。
隻是前者曾經不願輕易踏足羅浮仙舟的原因是仙舟在放逐前頒布的禁令,現在這個同樣不肯再踏足羅浮一步的麻煩鬼則是單純出自自己個人意願所做出的決定。
不得不說這個身心都沒有任何長進的家夥每次出于個人意識而做出來的行為,到最後總是會堆積成那種無法用掃把輕易掃走的麻煩事,還得别人來幫忙善後,說得沒錯,别人就是我這個倒黴鬼。
因為在啃食虛數之樹樹根的時候被阿哈捉住,不得不忍辱負重地當了瓦沙克幾百年背後靈的奧博洛斯犀利地評價。
笑話,我可是這件事中最有發言權的生物,就連阿哈來了都要自愧不如,乖乖給我讓道。
感到某些不知從何而來的自豪感油然升起,奧博洛斯突然在穹困惑的注視下驕傲地擡頭挺胸。
好巧不巧,在瓦沙克剛說出那句拒絕之言,甚至尾音都不曾落下的時候,曾經那位差點就在列車上度過一整個羅浮之行的丹恒正好重新推門而入。
放在門把手上的手掌微微停滞,在其他人擔憂的眼神下丹恒看似視若無物地走了進來,還順帶輕聲關上了門。
你說丹恒聽到了嗎?
奧博洛斯感覺瓦沙克問了一個比任何問題都毫無意義,也毫無用處的問題,以至于祂都有些不屑正面回答對方。
有空在這裡假惺惺地問我這個你随便想一下就能知道答案的問題,你為什麼不摸着良心問自己剛剛到底有沒有想避開對方說那句話?
仗着現在自己和瓦沙克都是處于大衆眼皮底下,對方礙于那幫現任信仰開拓的無名客們是不會輕易對自己動手的情況,奧博洛斯充滿嘲諷意味地反問着瓦沙克,末端還同樣以方才詢問時假惺惺的語氣恍然大悟地說道,
哦不好意思,忘了我和你都沒有良心這種稀缺到一分信用點都換不到的好東西,而你,我的朋友,你更是沒有腦子這種足以供自己獨立思考的軟體組織結構。
按照常理而言,在聽到一隻看似平平無奇的烏鴉如此譏諷着自己後,一般的普通人要麼像丹恒一樣置之不理,要麼像白汀和三月七一樣不服氣地開始和烏鴉吵架反駁,又或者直接像星和穹一樣用看似幼稚卻對烏鴉效果超群的弱智行為報複回去。
但一如世界是能夠沿着向下時間,自發進行連貫性延續行為的海中之泡,而現實則是以海中能量為養料的祂在透過氣泡而留下的驚鴻一瞥,所謂的“常理”也不過隻是在那些有限的認知上,被多數生活在現實泡影中的生命體所認同宣揚的觀點。
隻要稍微把注意力從“常理”觀點上移開,寄存于生命體精神上的它就會像同樣被許多人趨之若鹜的“世界真相”一樣消失得不見蹤影,把那些曾經被世人認同的生命體變成遭到他人厭棄的生命。
所以遺憾的是,不論是在一切都不曾開始的輪回前還是在持續了上千次的輪回中,甚至是下一次輪回開始前的幕間休息時間後,瓦沙克從來都不在被世人認同的狹隘範圍中,祂也不需要被認同。
所以應該是沒有聽到,那就不必在意。
在幾乎把奧博洛斯将近一大半的嘲諷都省略後從對方日常别扭的發言中提取出自己想要聽到的答案,也不管事實是否如此,瓦沙克心滿意足地把注意都放在對自己發出邀請的星身上,沉思着提出了另一個建議。
“可以叫上白汀陪你們……我記得她之前跟我說過想吃金人巷的瓊實鳥串,你們路過金人巷的話把她放在小吃店就好,或者捉完歲陽之後請她大吃一頓也可以。”
我就應該知道回答祂和不回答祂完全沒有任何區别。
被瓦沙克從不聽鴉發言的操作弄到一時語塞,從而錯失了罵人好時機的奧博洛斯決定除非裡頭有更好的樂子等着祂去參與,否則自己以後堅決不會去摻和對方和不朽之龍以及祂子嗣之間,堪比某部近段時間在宇宙間流行的青年文藝範三人行電影“冷夏”的錯綜複雜關系裡,還要大言不慚地乘以九。
至于為什麼是乘以九,當然是因為在不朽之龍多如牛毛的子嗣裡隻有那九個持明族小崽子分到的不朽力量最多。
雖然老大和老二都死無全屍,但指不定這兩條龍哪天就因為不朽命途的力量重新踏入這趟輪回中,所以這不重要。
砸吧砸吧着嘴回味起剛剛被自己吃掉的風幹手指與太陽薄餅交錯融合在一起的奇妙味道,奧博洛斯不再多說一言,酒飽飯足後祂隻想趕緊回列車上,多待在死敵地盤上一秒都是對自身精神上無聲的折磨。
隻可惜那個明顯是因為瓦沙克而和公司催債人打了一架的持明幼崽,你看他抓在門框上的指尖都泛白了不少,估計又會因為那所謂無用的幸存者負罪感而留下不小的心理陰影,但誰在意?
或許無名客這幫人會在意,但我不會在意,瓦沙克不會在意,阿哈更加不會,除此之外無人會在意。
對于圍觀他人流露出不甘愧疚等情緒的變化,奧博洛斯表現出樂見其成的态度,就算再怎麼不願意承認,祂還是在攀樹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阿哈的影響,在骨頭中留下了看樂子的嗜好。
燭現在不願去往羅浮,是因為我和以前的祂一塊赴約鏡流邀請的緣故嗎?
不出奧博洛斯所料地将瓦沙克不願前往仙舟的大部分原因都歸咎于自身的身上,剛與托帕結束了一場戰鬥的丹恒詢問着寄宿在體内的兩位“戒指老爺爺”,盡管他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
與同為戒指老爺爺的對方互相對視了一眼,雨别和丹楓不用說就明白丹恒一定是由于使用不朽力量過度而再次複現的記憶舊影,再次陷入了名為自我厭棄的漩渦。
隻是不管是雨别還是丹楓,當初他們悲傷的時候可沒有仙舟上的家夥來安慰他們,他們也不需要那種利益與自身挂鈎而進行着無謂舉動的家夥假惺惺的問候,所以很顯然,在場的兩名黑發“戒指老爺爺”都不是那種會安慰龍的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