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指望自身這種向來不能與他人共情的自我主義者能夠從言語上對受害方進行有效且有力的治療,還不如從自己力所能及的方面下手,真正給予對方在物理乃至精神意義上的補償和幫助。
這是瓦沙克和奧博洛斯一向推崇的做法,也是祂們這對從不和正常扯上一分關系的主仆間難得共同欣賞的作風。
“燭還是維持着與往日無差的急性子,心急到容不得我再多說半句的前情提要。”
輕笑着感歎瓦沙克從再次見面就一直保持的急躁個性,景元在對方的不滿即将如蓄勢待發的弩箭般向自己傾瀉而出的瞬間又調轉了話題,再度回到了剛剛被祂打斷的陳述之上。
他雖有意替白汀保管咕咕鐘直至對方回來,但天不遂人願,直到神策府的諸位值班雲騎軍都在規定下班時間準時離場,他也順利完成了從建木之亂以來所有堆積到至今的公文堆,白汀還是沒有按時回來。
無奈之下,景元隻好親自前往綏園一帶尋找對方的下落。
“星是身經百戰的開拓者,羅浮上殘存的藥王秘傳對她壓根造不成半點有氣候的傷害,但白汀不一樣,她是那幫瘋子眼中會亂跑的肥肉,是可以使自己更加接近壽瘟禍祖的敲門磚。”
眼神中沒有半分笑意,景元微笑着道出豐饒命途最大的秘密所在,這是當上将軍後的五百年裡,他鮮少幾次用直白到不能再直白的粗鄙詞彙來稱呼其他與自己交惡的對象。
身為現任神策府将軍的景元都能了解到普通的豐饒之民該如何晉階成為豐饒令使,通過窺探和操縱命運走向而成為幾近全知全能存在的瓦沙克又怎麼會不明白這個被豐饒之民特意隐瞞的晉升方法。
祂甚至可以極為大膽地宣布整片寰宇之内,除去與尚未成為星神的藥師血肉相親的雙胞胎兄長岚以外,自己是最了解藥師本人以及祂開拓的豐饒命途的第二存在。
“但是你在羅浮,而且你還記得白珩……記得雲上五骁并非被世人所銘記的真實模樣。”所以我可以放心地讓白汀獨自跑到羅浮上。
答非所問地回答了景元,瓦沙克相信對方能夠聽懂自己的未盡之言。
因為自身還身居高位,所以就算是身處全無好感甚至還意圖讓毀滅因素持續蔓延的羅浮仙舟,也能夠讓白汀放任自由地四處亂跑嗎?
自然是如對方所願地讀懂了祂的隐藏之意,景元一時半會不知是該感歎瓦沙克那顆即便雙方之間存在着七百多年的空白過往也依然選擇相信着自己為人處事的小小信任,還是該自嘲自己的确如祂所想的一樣,因為仍持有一絲對于過往友人的關懷而時刻關注着白汀的動向。
即便他們早已分道揚镳,各自踏上了不同的旅途。
就算是旁觀的自己都能從瓦沙克含糊不清的言語中讀出了後半句内容,坐在一旁和穹光明正大地偷聽八卦的星突然發現景元一成不變的微笑中怎麼多了幾分苦澀之意。
“哈哈,的确誠如燭之所言,隻要我還身在神策将軍的職位一日,身處仙舟「羅浮」之地一天,我是怎樣都不會怠慢身為「羅浮」恩人的諸位無名客……當然,燭和白汀自然也在列位其中。”
簡單調整好或許是近日遭逢的刺激過大而變得有些搖搖欲墜的不穩心态,景元用自己的笑聲緩和了因為瓦沙克的話語而陷入沉寂的傷感氛圍,還順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并非是以景元的身份在意着白珩殘缺靈魂的轉世,而是以神策将軍的身份給予豐饒令使白汀過多的關注嗎,果然你也因此“改變”了,景元。
景元能讀懂瓦沙克的潛在意思,瓦沙克自然也可以明白景元想表達的含義,隻是取決于祂想不想懂,又願不願意花時間揭穿而已。
隻是局中之人享受着這場由雙方來回操/盤的棋局,但局外人可就不一定了。
怎麼你們每次交流都要如此費人費時費事地在這裡暗自揣摩對方意思,然後在這進行文藝鄒鄒的勾心鬥角,這有意思嗎?「純美」和我都要睡着了。
在與局外人同為一個陣營的“局外鴉”奧博洛斯看來,景元和瓦沙克這兩個差不多都快要被新世代抛下的舊世紀遺老孤兒純粹是吃飽了閑着沒事幹才在列車上假借咕咕鐘的名義,息息相依地緬懷着舊日的過往。
哦說不定還真是孤兒,一個自己都到了快墜入魔陰身孤獨終老的年齡,估計父母都先一步死掉變成了賽博精神體,被投入動一動就要碎掉的人偶軀殼裡成為永久的羅浮打工仔……或許沒成為正常死了也無所謂,總之這顆白毛獅子頭是孤家寡人就對了。
對仙舟長生種輪回史提不起半分了解的興趣,奧博洛斯僅憑借着自己在綏園半日遊得出的十王司刻闆印象就斷然下定論。
還有一個從出生到降臨的經曆都是問号的重量級未知生物存在,祂的身邊到底有沒有父母這種符合人類定義的長輩存在,更是一個留着去給那幫立志去破解星神的科學家破譯的未解之謎。
相較于對景元比較收斂的評價,奧博洛斯更是不留情面地對自己更熟悉的瓦沙克報以更為猛烈的抨擊,祂的腦海裡完全沒有“客氣”二字,甚至都不曾有過換個更文雅稱呼的想法。
不過在他們學會解讀我和其他家夥(星神)之前,起碼要有三分之二的家夥都要像幾百幾千個世紀前那種被認為是異端的女巫或者法師被自己的求知欲給活活燒死吧,用現在的話來說應該是死在太空中屍骨無存。
比起像景元和瓦沙克這種想做同一件事都不得不借着另一件事去掩飾自己真實意圖的遮遮掩掩行為,奧博洛斯更擅長直接叼着火柴把僅有引線暴露在外的炸藥給接連點燃,讓其直接綻放出絢爛無比的火花。
話說“孤兒”完全就是給你量身定制的詞語,要是發明這個詞語的家夥還在世,我高低都要去見見這個值得我欣賞不下三秒的人類。
在突然間爆發的奧博洛斯牌絮絮叨叨把瓦沙克打得措手不及,祂下意識地想要使用「等價交換」讓對方閉上那張多數時候都隻會把自己吵得腦殼疼的嘴,但又轉念一想人家都是一隻隻會報喪從不報喜的黑不溜秋烏鴉了,讓讓祂或許才是自己更好的選擇。
以對待“許願者”的包容眼光去看待對方幾乎稱得上無理取鬧的碎碎念行為,瓦沙克成功讓奧博洛斯短暫地停下了祂宛若永無止境的念叨。
怎麼忽然間有種不應該存在的惡寒感油然而生,面前一言不發的這家夥一定又在想些匪夷所思到自己都想不出來的事情了。
奧博洛斯是如此地相信自己基于個鴉理解而對瓦沙克的判斷,以至于祂在感覺到的第一時間就止住了繼續嘴人的念頭。
嘴人奧博洛斯是心高氣傲,惹到瓦沙克才是生死難料,祂姑且還是算珍惜自己作為獨立而出的“獸”之一面度過的悠閑時光,總比被阿哈捉住被迫和祂一塊攀樹的那段痛苦經曆好千百倍了。
要是有得選,奧博洛斯還是甯可讓瓦沙克去和别人關上天窗打啞語說暗話,也不願再見到一次阿哈那個滿腦子都是歡愉樂子,其他一點有用的東西都沒有的無頭假面,反正要賠償的不是自己。
“在白汀離開前她曾這般叮囑過我,‘你要給這玩意找點事做,不然它會鬧起來的’。”
在奧博洛斯還在持續性進行着頭腦風暴的同時,景元開始了有模有樣地逐字逐句模仿着白汀留下的話語,他甚至連對方語氣都模仿得有七八分相似.
乃至于瓦沙克幾乎可以通過對方相較于平日裡較為高昂的語調,想到那位一聽到景元說話就止不住往姬子懷裡鑽的心虛淡紫色糯米團子會在那時露出怎麼樣的表情。
“既然是白汀的特意叮囑,我自然是不敢不從,特地回了趟住宅給咕咕鐘找了份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的差事,讓它代我照看咪咪再安心離開,隻可惜啊……”
又一次以歎氣作為結尾,這下連瓦沙克都聽懂了詭計咕咕鐘到底惹出了什麼樣的天大麻煩。
“再次回到住宅之時,景某未曾想過,家中早已翻天覆地,變了一副我都認不出的狼藉模樣。”
裝出副可憐兮兮的貓貓模樣注視托起下巴沉思的瓦沙克,景元知道對方最見不得有人在面前較為弱勢地求助祂。
果然還是把它丢掉吧。
艱難地把目光從明知道隻是在裝可憐,自己卻還是會心軟的景元身上移至還在被膠帶死死捂住嘴巴部位而發出嗚咽的詭計咕咕鐘,瓦沙克不知道是第幾次地重複感歎着相同卻從未實施過,今日就要将其實現的結論。
不過在此之前……
用微動的手指來操控着不可摸的空氣用其撕開了束縛着咕咕鐘的膠帶,瓦沙克微微颔首示意對方可以開始自己的狡辯行為。
還是先聽聽當事鐘的說法再做決定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