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近來某位隸屬于星穹列車的無名客,是不是在「開拓」的旅途中不慎遺落了一件會說話的鐘形奇物,我是否可以和這位遺失者見上一面?”
就算銀枝原先在列車組的眼裡維持再怎麼平易近人的形象,此話一出,他在其他人,特别是向來保持謹慎态度的丹恒以及與瓦沙克關系最為親密的白汀的眼中,瞬間從一位“連盆栽都可以盡情誇贊的純美騎士”,變成了一位“似乎想要打聽瓦沙克事情的奇怪騎士”。
“先前在列車上确實發生過此事,但銀枝先生又是怎麼知道這件事?”
最先打破這份逐漸彌漫在列車上的沉默的還是作為沉穩冷靜四個字代言人的領航員,盡管饒是在此次輪回中召喚了瓦沙克的她都不完全清楚對方以前完完整整的經曆,更不會知曉祂是否在某次降維中偶遇過純美騎士團的騎士們,又是否因為某些衆所周知的原因得罪了他們。
但她那不論何時都保持不變的溫和語氣成功地緩和了懷中因為聽到“鐘形奇物”就對銀枝龇牙咧嘴的白汀,也稍稍安撫了一下連帶着丹恒在内的三條龍堪稱碎玻璃閃的地雷龍心态,還順勢平息了他重新握起擊雲的過激保護欲。
這也正常,當方才還在因為某些連自己都扯不清的奇葩邏輯關系而與自己戰鬥的敵人,以一種關切的語氣詢問在他到來之前列車上所發生過的真實事情,就算是個正常人也會感到警惕。
畢竟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大部分壞人都不會光明正大地把壞人兩個大字刻在腦門上,大聲說自己就是壞人,更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公然流露出任何一絲對他人來說宛若翩翩起舞的少女般來無影去無蹤,稱得上虛無缥缈的殺意。
至于這位在見到瓦沙克本人第一面都毫無波瀾,甚至對其擅自離席都沒有表露任何惡意态度,盡情地在盆栽面前拿着玫瑰「獨享當下」的純美騎士,說實話丹恒和白汀在此話一出之前壓根就不在意銀枝的事情。
他們一個更關心該如何讓列車從蟲腹中安然無恙地脫出,一個更在意自己肉嘟嘟爪子上那點要掉不掉的小糕點。
隻是如果從迷失在宇宙中的當事鐘口中聽到此事倒還好,起碼那台鐘在慘遭瓦沙克抛棄後的不久就遇到了樂于助人的好心純美騎士,為自己找到了一個不錯的歸宿。
除了天生對所有事物都看不爽的奧博洛斯以外,所有列車組成員基本都會衷心祝福對方接下來跟着銀枝冒險旅遊的生活順心如意。
知道對方對銀枝的絕美光錐春心萌動的白汀更是會替它感到高興,要不是她還是更喜歡待在瓦沙克旁邊,恐怕連她都會忍不住心動一瞬,隻有一瞬。
但如果是從其他人或者那些無時無刻都在通過公司私密手段監視瓦沙克的公司職員口中聽到……姬子想她似乎不能對公司那些并不算特别過分,但還是有些違背人類道德規範的行為再采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态度了。
“在我駕馭「希世難得」号将不慎掉入山洞的維利特帶出來之時,我注意到在山洞的另一側似乎還有誰在低聲呼救,那道聲音的主人正用它悲涼凄婉的語調呼喚着我,祈求我将它帶離這座山洞,想必你們也猜到了,那正是那台有着自我意識的鐘表。”
右手輕撫上胸前被擦得嶄亮的音色铠甲,銀枝俨然已經沉浸在自我意識中,陶醉地閉上了雙眼,用他自稱不善言辭卻能從口中道出一套套不重樣的浮誇語言,美化着隻有兩人兼一台鐘知道的事情真相。
“據那位鐘表小姐的自述,她是你們星穹列車上某人遺留下來的所有物。因為我的出手相救,她決心選擇一條前途更加無量光明的未來,發誓同維利特一樣追随女神「伊德莉拉」的美貌。”
銀枝那道頗具他自身美好濾鏡的闡述讓縱然是經常性不分場合和穹開起能把血濺到衣服上的地獄笑話的星都不自覺地抽了抽眼角。
她可不相信能和瓦沙克在精神和自家床鋪都受到雙重傷害的景元面前,用它那稍加揣摩就站不住腳的謬論狡辯到最後的咕咕鐘會如此乖巧地向銀枝宣誓,
除非……
“雖然這位有着堅韌卻又不失優美身軀的鐘表小姐自從看見我以來就露出了仿佛被雷電擊中的震驚表情,之後還一直在念叨着我無法聽懂的‘性縮力’一詞,但她的确很有前途,是吧,鐘表小姐?”
順着銀枝的視線望向剛剛還在和自己唠嗑的維利特,星如願以償地在對方不大也不小的适中身材後看到了差不多快有半個月沒有見到的咕咕鐘。
要說為什麼星剛剛在和維利特談話時沒有發現咕咕鐘,咕咕鐘又為什麼沒有出聲呼喚她?
星想或許這和對方現在這副仿佛吃了什麼壞東西一樣萎靡不振的養胃模樣有一定(或者是大部分)關系。
“是啊,贊美伊德莉拉。”
咕咕鐘有氣無力的回答更是從側面證明了星的猜想,至少在瓦沙克從模拟宇宙帶回它的時候,她從沒有見過對方如此落魄的模樣,而且還沒有說什麼多餘的垃圾話。
就算隻是微微擡眼将星與其他人收入眼中,咕咕鐘也已然沒有了曾經那副仗着自己隻是一台有着高智能的奇物就在那不停哔哔叭叭的嚣張氣焰,它眼裡滿是渴求地看着列車上所有人,虛弱地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把我帶走吧,或者重新丢回宇宙都好,這家夥(銀枝)真的太傷鐘了。”
這極具反差的态度讓幾乎與咕咕鐘最為親近的白汀感到了不解,畢竟在它還沒犯下仙舟那檔事之前,它還央求過白汀把銀枝那份絕美的光錐圖案打印成海報,挂在它的旁邊養眼,為此還對自己說了不少溢美之詞。
而且在見到那個光錐之後,咕咕鐘就一直時不時趁瓦沙克出去或是發呆不管事的時候反複念叨要跟着這位驚為天人的大帥哥浪迹天涯。
白汀不是很能明白咕咕鐘明明實現了自己的計劃,但為什麼現在就連它原本被瓦沙克保養得油光發亮的裝飾性黑羽都失去了光澤,搭配上那副生無可戀到仿佛下一秒被拆了心都不會有任何波瀾的模樣,顯得格外滄桑。
是了,在咕咕鐘被瓦沙克丢出列車的幾天後,白汀也從奧博洛斯幾乎吐不出什麼好話的鳥喙中得知了詭計咕咕鐘臨時制定的流浪咕咕鐘計劃(一版)。
她不會說些什麼埋怨對方把自己和瓦沙克當槍使的話語,畢竟這是咕咕鐘自己的選擇,但如今看着它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樣,白汀感覺到自己不太有的良心都稍稍有那麼點在隐隐作疼,似乎在憐惜或者說是在心疼對方。
一個不帶多大力度的擺頭便掙脫了姬子溫暖的懷抱,自從羅浮仙舟回來以後,白汀就已經鮮少使用過四肢上那帶有鋒利尖爪的肉墊與大地進行更親密接觸,她大部分時候都是讓瓦沙克或是列車上其他人抱着,将他們充當自己的移動工具。
若是讓刃體内與他同生共死的殘餘倏忽碎片,或是隐藏在建木中被白汀吞噬殆盡的另一部分倏忽碎片看到她這副全然沒有豐饒令使應有的高調,反而比狐人還要返祖的家養寵物模樣……
到那時恐怕連倏忽本人恐怕都要被氣笑,然後開始懷疑祂是如何接連兩次都敗于轉世前後的她的五指山,甚至還傻兮兮地認為那副都是與自己拼死搏鬥,有些許相似之處卻又還是有所不同的身姿是自己夢寐以求的“曜日”。
但是單是倏忽本人這些就已經足以纏繞七座仙舟都綽綽有餘的繞七繞八想法,自認自己是瓦沙克心頭寶的白汀可都不知道。
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會去在意一個早就應溺死在曆史滾滾塵埃的死人從不會轉彎的頑固态度。
自己柔軟的肉墊觸碰到地闆的冰涼觸感讓白汀倍感不适,但她還是強行忍耐着這份想要呼喚瓦沙克或其他人把自己抱起來走動的沖動,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向被維利特放在桌面上的咕咕鐘,湊過去用鼻尖輕蹭着對方。
盡管咕咕鐘俨然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嘴上不停念叨着什麼“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光錐和真人會有一定的差距,但不知道差距會如此之大”一類的反悔話語,活像白汀被三月七抱着欣賞影片時,湛藍星上某位被稱作“葉樹人”的文豪筆下惹人憐憫的桌林嫂。
“你還好嗎,要不要我向瓦沙克稍微求個情,把你挂回那張光錐海報旁邊吧。”
完全是出于自身的想法,白汀在維利特“狐狸竟然能口吐人言”的詫異眼神中對咕咕鐘提出了自己的意見,不料卻遭到了它仿佛在将死之際的回光返照般過于強烈的抗拒抵觸,
“【宇宙通用髒話】那張海報,那張海報……”
但在對上白汀一知半解的迷茫眼神後,咕咕鐘又瞬間像個沒澆水的蔬菜般幹巴巴地蔫回去,生無可戀地說,
“算了,放那吧……放那吧,但别把我放在它旁邊就好。”
不像某位外表看似冷酷無情,實則内在也是一款沒有過期年限,在自我認定的死理面前毫無情誼可言的制冰機,詭計咕咕鐘或多或少還是對它喜愛的人類和動物還是有一些沒有泯滅在自己曆年來尖聲哀嚎中的良心。
雖然那份所剩無幾的良心多半也是摻雜着黑泥,但它倒也不至于把自身在身心上所受到的雙重委屈給遷怒到一隻什麼都不懂的小白汀身上。
“話說回來除了維利特和鐘表小姐以外,「希世難得」号上還有一位臨時的乘客,他似乎與你們列車上那位無名客……也就是剛剛離席的瓦沙克先生,或者說女士同樣有着不淺的親密關系。”
就在白汀和咕咕鐘還在角落進行着一狐一鐘自認為私密的讨論時,得到了瓦/爾/特好心科普的銀枝,他的又一次出聲發言成功把衆人關注的焦點再一次聚集到他的身上。
“盡管我明白有時候直白的想法不會被多數人接受,但坦誠不免為騎士在傳播「純美」美名時所要遵守的誡律,是我等純美騎士必須做到的要求,對此,丹恒先生,我要向你獻上一朵玫瑰的沉重歉意。”
距離列車隻是剛被吞入真蟄蟲蟲腹不到一個小時,甚至連自己和銀狼打一把遊戲的時間都不夠,星就已經覺得銀枝浮誇且必須遵守規定的說話方式簡直就像身處羅浮仙舟上必須遵守的那些條條規規——又臭又長。
明明可以用簡潔明了的話語來說明一切,但為什麼又要扯上純美騎士對自身的嚴苛要求?
星不明白,該次輪回中作為她半身而活的穹也不明白,兩隻從出生到現在才剛過半歲生日的小浣熊隻覺得銀枝的行為在各種意義上都無法被自由慣養的他們理解。
不過那也是人家的事情,我們更應該關心一下銀枝怎麼會突然提到丹恒,他們好像從來沒有和對方說過任何一句話,僅僅隻是知曉各自的名字而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