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過了多久都不習慣自己成為他人焦點這件事,瓦沙克産生了些許坐立不安,或者說“蹲立不安”的情緒,以至于祂手上還在不停被撫摸的奇美拉都在因為祂的走神而發出了不滿的嗷嗚聲。
“都聚在這裡做什麼,難道樹庭的學者都是沒有自己的課業需要完成,隻會把圍觀他人當做每天必須完成的事情嗎?”
一聲不快的冷哼從頭頂傳來,瓦沙克壓根就沒想過萬敵會替自己發聲。
不,準确來說是祂的确看到了對方出手解圍的未來,卻不曾想過僅和自己有一層懸鋒盟友關系的他會将這份無常未來變成注定現實的可能性。
畢竟萬敵不會是縱容着赫馬佛洛狄忒斯惹出任何事情,卻還是會歎息着幫其善後的阿赫瑪爾,祂與他現在也不存在像祂與對方一樣,足以在戰場上把背後毫無芥蒂地交給對方的利益集合體關系。
隻是愣神的這幾秒,周圍那些被好奇心驅使的學者就已經在萬敵不善的注視下接連移開了目光,隻留下還在排隊等待瓦沙克撫摸的奇美拉們,仍然在用它們彈簧般的聲音duangduang叫着。
“謝謝,還有我并沒有通過你看着誰……大概吧。”
盡管沒有第一時間理清楚萬敵選擇幫助自己之間存在什麼必要的利害關系,但瓦沙克還是遵循着姬子的教導,老老實實地向對方道謝,還順勢解釋了一下剛剛他的第一個問題。
雖然A和B能夠分開回答,但瓦沙克想祂果然還是更喜歡将兩者組合在一起變成新的C答案,這樣還能節省一些不必要的時間。
也是隻有在這種無關緊要的時候,1+1能夠遵循常理地大于且等于2。
“你在我(瓦沙克)的眼裡是我主動選擇結盟的對象——懸鋒王儲邁德漠斯(Mydeimos),如果你希望的話,還可以是以一敵萬的奧赫瑪戰士萬敵(Mydei),但除此之外……恕我無法給予你更多你想要的身份。”
【來世若有機會,再次堅定不移地選擇我,在你我共同修建的圖書館裡了解我的一切吧,赫爾(Hel)。】
被那隻長着狼尾巴的異族盜賊評價過名字又長又難記的赫馬佛洛狄忒斯是祂,隻會從他的口中流出,象征關系更為親昵的赫爾也是祂,它們都不過是一個個曾經被當事人采用,現在又被當事人毅然決然舍棄的昵稱。
瓦沙克不否認自己當初獨自選擇萬敵,而不是像星和丹恒一樣選擇阿格萊雅結盟的原因是基于赫馬佛洛狄忒斯曾經答應過阿赫瑪爾的約定,但萬敵不是阿赫瑪爾,那位真正的阿赫瑪爾也早已在“他”變成“祂”的那一刻起就失去了擁有來世入場券的資格。
曾經那些銘記于骨髓之上的愛與恨都已經随着攀升至頂端的毀滅歸于永恒的平靜,隻留下了建立在亡骸們不甘與憤怒之上的翁法羅斯,還有必須要記住他們曾來過于世上的祂。
但祂也隻是固執地待在原地,遵守着這份由天外之物與人類簽訂的廢棄約定,卻不會期望這份約定的另一方能再次出現在自己眼前。
人終有一死,且一定會死,祂仍将行于寰宇之上,且永無終結之日。
“站在此處與你說話的是瓦沙克,那麼現在的我認識的就隻有萬敵而非他人,你方才的說法僅有的意義就隻是對已死之人(阿赫瑪爾)的冒犯,亦是對生者(你)的侮辱。”
雖說凡事都要有第一次,但這也不是瓦沙克第一次被他人如此诟病,祂當然有如何在不踩雷的情況下回答類似問題的經驗,甚至還能稍微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對提出者進行一波無傷大雅的指指點點。
畢竟就連三折疊,怎麼看都覺得瓦沙克不順眼的奧博洛斯曾不止一次說過如果祂能把自己那張拟人的漂亮臉蛋和隻要不語出驚人就能哄騙大部分人的好嗓音用在正經地方,那麼很多讓祂頭疼的交涉問題都能在兩者的相互加持下有50%的概率迎刃而解。
甚至如果瓦沙克能加載一個調節面部表情與說話語氣的遊戲mod,那麼奧博洛斯敢打包票這個隻有二分之一的離譜概率能瞬間增加到80%,甚至面對像萬敵這樣的老實人有接近百分百的弱點擊破效率也說不定。
“如果說到了你的傷心之處,那麼我向你道歉,但我并無冒犯之意。”
看吧,這不就發揮作用了。
即便奧博洛斯沒有像往常一樣待在自己肩膀的一側,用祂隻要想就能夠從概念上吃掉一切的烏鴉嘴說着會讓聽到的人都覺得敗壞自己一整天好心情的發言,瓦沙克都能夠猜想到對方說出這句話時保持的欠揍表情。
萬敵不清楚瓦沙克經曆了什麼,他隻是不明白,為什麼缇裡西庇俄絲女士和白厄都會對對方表現出異于常人的親昵态度,甚至連阿格萊雅那個人性都快被她自己切割得像臊子般一幹二淨的女人亦是如此。
另一位哀地裡亞的死亡侍者就更不用說了,雖然自己和她在平日裡接觸不多,但他還是第一次見性格内斂的對方會如此猶豫地對一位陌生人說出“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這種稍有不慎就會被認為是搭讪的詢問。
就連自己都沒能成為例外中的一員。
“我隻是想要得到你的一個準确答案,瓦沙克。”
萬敵不相信自己會對瓦沙克有着這種近似于一見如故的熟悉之情,卻更不願意讓對方的眼中不曾映照出他的身影,而是另一位與之相似的身影。
看着我,見證我的榮耀與偉業,然後……在你無形的記憶中留下隻屬于我的身影吧。
如果瓦沙克能夠知道萬敵的想法,那麼祂一定會感歎對方不愧是以阿赫瑪爾為原型的模因生命體,就連這般至死都沒有實現的野心都如出一轍地相似。
但祂什麼都沒有說,即沒有對萬敵的道歉表現出否認,也沒有在言行中透露出接受,瓦沙克隻是舉起了正在用自己的手進行自主撫摸的奇美拉,平靜地詢問對方。
“要來摸一摸它們嗎?”
什麼叫自主撫摸?就是瓦沙克隻是單純把手放在那裡,奇美拉就已經用頭主動蹭過來,還時不時發出嗷嗚嗷嗚的舒服叫聲來吸引祂的注意。
“……要。”
盡管對瓦沙克沒有明顯表态的說法仍有芥蒂,但本着奇美拉無罪的原則,萬敵還是可恥地答應了。
卸去那隻跟随自己奔赴于各路戰場的金色手甲,将自己溫熱的掌心放于其中一隻橙色奇美拉的頭上輕輕揉捏,萬敵沒有注意到他原本如刀鋒般銳利的神情都随着手中奇美拉的叫聲而變得柔和了不少。
“我希望我能夠給你一個準确的答案,但我又無法給你一個準确的答案,萬敵。”
不論是從感性還是理性的思維來看,瓦沙克想自己就應該像對待丹楓和丹恒一樣把萬敵和阿赫瑪爾完全切割,但意外就像一縷無意間落入稻草堆的火種,即便他人或自己有心撲滅,也隻會得到适得其反的結果。
被稻草堆遮住的另一側是什麼?是被善意謊言隐瞞的塵世終焉,亦是通向下一次無形悲劇的再創世。
即便黃金裔都為了那份虛假的神谕心甘情願地化作撲火的飛蛾,瓦沙克也可以笃定翁法羅斯這場大型實驗隻會迎來悲劇的收尾。
待到一切都歸于塵埃的時候,記憶之外的他也好,被迫舉起旗幟的她也好,這裡都不會再有“人”的存在,屬于“人”的辯解也不再有意義。
除非……
“我是達米亞諾斯!我會向所有人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