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沙克還在思考着來自界外的不明奇迹要如何降臨在這個在西風盡頭都不會存在希望的翁法羅斯,或是自己該如何為已逝之人的二度逝去而默哀悼唁。
一道陌生的人影就此帶着他不甘的呐喊與身後超大面積的碰撞單位,闖入了這座目前隻有祂和萬敵在的露天花園。
随之而來的,是追逐他而同樣來到生命花園的守衛,以及暫時和瓦沙克分開去收集情報的丹恒和星。
即便萬敵在達米亞諾斯沖過來的一瞬間便伸手将位于對方沖刺路線上,卻因為蹲下的姿勢無法閃避的瓦沙克攬入懷中,但還是由于不可避免的慣性,帶着對方向後跌入了那片人造的草地。
一聲悶哼從萬敵口中洩露,但那也隻是因為自己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突然接觸到了那副仿佛剛從冰庫裡解凍出來的冰冷身軀,刺骨的涼意讓他下意識地收緊了置于對方後腰處的手,試圖用自己獅心般灼熱的溫度去溫暖對方。
至于多出來的重量,雖然這麼說有些失禮,但萬敵想或許自己下半身這副腿甲的重量都要比瓦沙克本身重上不少。
不論從重量還是從溫度,瓦沙克在萬敵的面前表現得都像雲石集市裡那些面向小孩販售的木質人偶。
從接觸面開始擴散的寒冷讓自己再度打了一個不應該在支柱季與自己身上出現的寒顫,萬敵不知道他在無意間勘破了瓦沙克的真面目。
遺憾的是萬敵不會因此獲得任何額外的獎勵,因為這甚至都不是一個擁有120星瓊的支線任務。
畢竟發問者隻要向瓦沙克求證自己從旁枝側葉的角落裡推理而出的猜測,那麼被讨論的本人都會毫無隐瞞地将來者猜測錯誤的地方一一指出并給予思考之人應獲得的情緒價值,因為對祂而言這并不是什麼值得隐瞞的事情。
當然,講解的時間不包括現在。
“發生了什麼?”/“好啊,你們在這裡摸奇美拉竟然不叫我們。”
沒有一絲絲隊友間的互相溝通,幾位在雲石天宮門口帶着各自目的分别的無名客,就這麼水靈靈地在生命花園相遇了。
“長話短說,那家夥通過偷看三月照相機裡的相冊知道我們是「天外來客」,現在想用自己的生命證明天外之界的存在。”
雖然後者的感歎就像她在翁法羅斯幾乎派不上用場的合演開場時刻,有些抓不準進場時機,但顯然另一位曾經帶着她橫掃了整整兩個大版本的冷面大青龍的智商還是持續保持着在線的水平,用最簡單的話語說明了現在的緊急情況。
“你是幹什麼吃的?”
努力借着萬敵強有力的臂膀晃晃悠悠地重新變成了一位漂浮在低空的浮遊生物,後腰處傳來的陣陣疼痛讓瓦沙克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那塊接連受到了闖入者的無情碰撞與萬敵銳利手甲拉扯的地方一定泛起了不正常的青色。
祂這句難得流露了真情實感的詢問并非針對在場表情各異的三人,而是針對那台被星抱在懷中,現在正在身體力行地把存在感将至最低的咕咕鐘。
是了,在瓦沙克頂着臉上那口模糊的牙印離開之前,祂權衡再三,還是決定把那台仿佛在冥冥當中受到上層世界的呼喚,連續對着萬敵兩次喊了他名字的咕咕鐘交給星來保管。
一來是咕咕鐘系列奇物特有的不可損毀概念讓咕咕鐘能夠在必要的時候成為一個不錯的擋刀盾牌,二來就是為了用它說起話來比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還要瑣碎的嘴預防像現在這種他人試圖道德綁架丹恒和星的事情發生。
結果現在好了,還沒來得及遇到一場能夠測試第一個想法可行性的激烈戰鬥,瓦沙克最想要避免的場面就這麼被原封不動地端上了餐桌。
“這也不能完全怪我!是那個沒有半點誠信的探險家管不住他犯賤的手,我一台行動都無法自如的咕咕鐘你還希望我能怎麼阻止他,用我時靈時不靈的負面效果嗎?”
一眼就能看出瓦沙克此刻正因為不順心的事情接二連三地堆在一起而急需一個發洩的空間,咕咕鐘急忙撇清了自己在這件事中的主要關系。
“更何況在他的手觸碰到相機之前,我都已經義正言辭地用你的名号來威脅他什麼多餘的事情都不要做,結果誰能料到這個道德敗壞的奧赫瑪人竟然敢在黎明機器永恒且神聖的光輝照耀下說一出是一出,我勒個刻法勒,真是不可理喻!”
就像達米亞諾斯所說,盡管包括瓦沙克在内的無名客們都隻是剛剛來到奧赫瑪,卻已經因為在聖城保衛戰中英勇奮戰的身影成功進入了市民眼裡,更别提在聖城門口看似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所有紛争眷屬都消滅的瓦沙克。
饒是對瓦沙克不能說知根知底,也可以算得上了解其冰山一面的丹恒和星,都幾乎要在市民們不知從何傳出的謠言中重新認識到對方是多麼一位神勇無比的黃金裔了。
不過比起他們在市民中樹立的宏偉形象,丹恒更驚訝咕咕鐘驚人的語言天賦。
畢竟距離他們帶着它和奧赫瑪人有意識地進行不重樣的交談,或許也是經過了幾個系統時的時間,對方卻已經能夠熟練地運用那些隻有本地人才會使用的抽象比喻對他人進行不必要的鐘身攻擊。
但如果這些不加遮掩的話語能夠調動起達米亞諾斯的情緒,那麼丹恒想自己或許會對此刻被瓦沙克凝視到說不出半點狡辯之詞的咕咕鐘有所改觀。
右手的食指與中指微微并攏,雲吟術在他的兩指中就此凝聚成一顆顆細小的水珠。
顯然,不論是想要乘人不備直接用血晶把達米亞諾斯牽引過來的萬敵,還是準備驅使重淵珠把對方打下來的他,亦或是想要使用鐘表把戲的星,他們都已經做好了在「飛天壇遞」啟動之前讓這一切都止步于此的心理準備。
隻有一人毫無助人為樂的想法,甚至想要見死不救。
當然,瓦沙克是否能從廣義與狹義上被稱為“人”這個問題,應該還處在被學者們追尋答案的範圍裡,但這些未解之謎都與此事無關,此刻的瓦沙克也無心去扮演一位樂于助人的賢者。
畢竟在扮演衆人想要的身份之前,瓦沙克一向以自我為中心。
好極了,這個叫達米亞諾斯的家夥或許應該感謝萬敵和自己至今都沒怎麼能分得清楚的翁法羅斯時間規劃。
一手繼續扶着萬敵一個蓄力沖拳就能把自己擊飛的結實肌肉,一手還在努力揉搓着剛剛慘遭達米亞諾斯無心碰撞到發青的部位以消減豐饒之力也無法完全抵禦的疼痛感,瓦沙克面無表情地想。
畢竟如果不是對方對自己的有意袒護與踐行時全部人幾乎都前往浴場醉心歡宴這兩個因素組合成現在這般天時地利人和的局面,或許還沒等達米亞諾斯接近懸崖,他自己就要帶着背後那雙插着無數煙花的人造翅膀以及那頭陶罐狀的豬被其他熱心腸的學者給直接拿下。
但現在這些都無所謂了,就算這家夥在原地高聲祈求刻法勒的神迹降臨于此,我也一定會親手把這份神迹給一點一點撕碎,讓他就此陷入無聲的絕望。
松開了那隻給予了自己不少支撐的結實手臂,瓦沙克就這麼猶如一介不該存在的幽靈,無聲無息地飄向了達米亞諾斯與正在和他對峙的兩名守衛。
祂從來都不是那種吃了虧就會窩在角落生悶氣的窩囊廢,正相反,祂有仇必報,而且還必須當日仇當日報。
“放下那個大号的「飛天壇遞」,達米亞諾斯!你這是在自尋死路!”
越是靠近,兩位守衛輪番的高聲勸阻就如同錯綜複雜的命運之線般交織在自己的耳邊,但這些對于瓦沙克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起承轉合。
此時此刻祂的眼中隻有達米亞諾斯,更準确地說,是隻有對方竭盡全力想要實現自身理想的頑強身影。
就連達米亞諾斯本人極力想要追求真理的辯護,都不曾通過無形的聲波擴散到瓦沙克的耳朵深處。
因為這根本就毫無意義。
如果對方的願望是試圖借用這雙破敗不堪的翅膀逃離這個以星球為單位的牢籠,去證明那個異想天開的觀點,那麼瓦沙克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從根本上杜絕這件事的發生。
這隻是祂給予達米亞諾斯一點刻骨銘心的小教訓,也是一點以防後患的準備。
熱心腸的無名客無法見死不救,但瓦沙克現在也可以短暫地舍棄無名客瓦沙克這個身份,成為隻存在于自身與納努克記憶中的赫馬佛洛狄忒斯。
隻是将右手的食指指向對方,微微擡起手臂的同時再将它稍微向下彎曲,那堆組成了“達米亞諾斯”身體的骨頭們就已經就着無形之力賦予的生命力,開始無師自通地肆意擺弄着它們脆弱不堪的本體,用骨頭摩擦的嘎吱聲來向所有人即興演奏起一首不完整的樂曲。
但如果樂曲本身就不存在悅耳動聽的旋律,甚至除了血肉在粘稠攪拌時發出的咕叽聲響,就隻有達米亞諾斯猶如壞掉的複讀機般不斷重複的道歉,那它是否還能夠被稱為“樂曲”?
一如祂不會在意鳥兒為什麼會飛,瓦沙克同樣不會在意這個沒有任何意義的問題是否能得出一個相對正确的答案。
祂隻是想這麼做,就這麼做了。
在瓦沙克看來,祂隻是想一出是一出地賦予了那些骨頭們如同朝生暮死的蜉蝣般短暫的生命,它們也隻是自願在扭曲着附着在自身身上的血肉以表這份無法用言語述說的感激。
但在其他不知道真相的人眼中,就是瓦沙克一言不發地将手指指向了還在滔滔不絕講述自己甘願為探索天外世界獻出生命的達米亞諾斯以後,祂隻是做出了一個彎曲手指的小動作,對方就已經像一隻被掐住了脖子仔細掂量的家禽,縱使奮力掙紮也無法擺脫農場主的束縛。
如果隻是因為出于要阻止達米亞諾斯而實行的善意行動,那麼即便做得再過火,他們也不會多說什麼。
但事實永遠與現實相反,隻是眨眼的一瞬間,達米亞諾斯的身體就發出了嘎吱嘎吱的碎裂聲響。
起初的達米亞諾斯還在固執地輸出着自己的觀點,企圖讓在場所有人都看到他堅定的決心,但直到他從守衛的眼中看到的不是為難,而是恐懼的時候,他終于停下了沒有人會認真聽講的述說。
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要這麼看着我?
但還沒等達米亞諾斯有将這個疑問說出口的時間,他的嘴裡就已經發出了連達米亞諾斯本人都覺得刺耳的痛苦哀嚎。
随之而來的,便是從他那具四肢都被無形大手打成柔軟死結的身體部位傳來的劇烈疼痛。
甚至一刻的時間都不曾過去,達米亞諾斯便親身體會到了死亡所帶來的真正痛苦。
“好疼好疼對不起對不起請饒了我我向你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想死好疼好疼好疼誰來救救我……”
甚至連求救的對象都沒弄明白,達米亞諾斯隻是順從着自己強烈的求生欲,眼淚和鼻涕滿臉亂淌地向着其他人胡亂求助。
這是出于善意的過激行為嗎,還是充滿惡意的報複?
就像善與惡隻不過是為了迎合人類為了迎合自身利益而主動創造的片面性詞語,瓦沙克此刻超出範圍的所作所為同樣無法用幾個完全對立的詞語以偏概全地去概括,甚至在某些時候,祂的行動就不需要任何意義。
倒不如說光是創造了善與惡這兩個有着相反意義詞語的人類,他們自己的大部分行為都無法簡單地貼上對立面的标簽,用那種非黑即白的思維模式?去思考問題。
你說是嗎,查德威克,還有星際和平公司與天才俱樂部的天才們,或是對于翁法羅斯同樣無動于衷的你?
場外的無頭小醜嬉笑着,在閉目不語的祂的注視下動作浮誇地将雕刻着某位不死王儲的黑色國王向前移動了一格。
“停下,燭!”
還未來得及讓達米亞諾斯滲血的喉嚨發出更多撕破花園甯靜的哀嚎,瓦沙克的右手就已經被丹恒強行調換了方向,而祂針對達米亞諾斯的單向交換也在書頁上一道被迫拉長的劃痕後,不情不願地用墨水寫下了一個中止的句号。
甚至因為發生得太過突然,待到瓦沙克用祂被判定為缺陷的神經系統反應過來的時候,祂的左手也同樣已經被星用自己絕對無法掙脫的力度牢牢抓住。
“你們都最好放開我,還有你也是,最好不要因為阻止我而貿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