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被斑駁的天花闆割裂。那道裂縫如猙獰的蜈蚣,自房梁蜿蜒至牆角,細碎的灰塵在裂縫邊緣簌簌顫動,仿佛随時會傾瀉而下。向左偏頭時,脖頸發出僵硬的摩擦聲,腐朽的木門赫然闖入視線——門闆早已褪成灰褐色,右下角缺了半塊,露出潮濕的磚牆,門軸鏽蝕得厲害,每轉動一分都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
菊月坐在身旁,指尖捏着兩片青翠欲滴的竹葉,清水在葉脈間晃蕩,映出她蒼白的下颌。水珠順着葉尖滴落在我幹裂的唇縫,涼意沁入喉間。
“這是哪裡?”我的聲音沙啞如鏽蝕的刀刃。菊月垂眸望向手中空了的竹葉,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密的陰影:“穿過那片竹林時,追兵的馬蹄聲已經近了……隻能先找這間荒廢的祠堂躲一躲。”我試圖擡手去摸右腿,卻連指尖都顫得厲害。我感覺不到我的右腿,擡手摸下去發現還在隻是我感受不到。菊月将竹葉塞進我掌心,袖口滑出半截纏着血絲的繃帶。“筋脈斷了,接骨師父說至少要半年。”她輕聲說着。
“你的寒疾……”我皺眉攥住她的手腕,掌心觸到的不是溫熱,而是浸透骨髓的冷。她腕間跳動的脈搏細若遊絲,仿佛随時會被凍住。“又在用内力逼寒氣?”我松開手,菊月沉默地别過頭,發梢掠過的地方凝起白霧。“朕……不,我如今能給的,隻有承諾。”我望着她面上,易容遮住了她的臉,卻遮不住眼底的倦意。
“菊月,你想要什麼?我都許你。”
她忽然擡頭:“我要一個名字。”竹葉在我掌心蜷縮成皺巴巴的團,我凝視着她的臉思索片刻。
“顧清寒如何?清如月色,寒若霜華。”她指尖倏然收緊,竹葉碎屑簌簌落下,在光裡浮成細碎的星。
"顧清寒......"我望着她低吟這個名字,唇角不自覺揚起笑意,"這名字如你一般清冷透亮,倒與那工部侍郎同姓。待我回去,必要他收你做義女,護你周全。"
她抿唇淺笑,攙着我起身,掌心溫熱透過衣料傳來。我隻得單足點地,身形晃如風中殘燭。忽瞥見院外青竹挺拔,靈光乍現:"清寒,砍兩段竹竿給我,約莫與臂膀齊長。"
話音未落,她已掠至竹林,素手輕揚間翠竹應聲而斷。我接過竹竿削去枝葉,權作拐杖支撐殘軀。竹影婆娑間,她垂眸掩去眼底憂色,隻餘一句輕聲"可還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