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蘿把手裡剩下的焦糊果子殼遞向謝扶蕖:“你要吃嗎?”
謝扶蕖:“……”
李松蘿:“不吃?”
謝扶蕖:“……”
李松蘿:“你不會是個聾子吧?”
謝扶蕖還是沉默不語。
李松蘿往他旁邊挪了挪,把嘴巴湊到他耳朵旁邊,大聲:“謝——扶——蕖——你——聽——得——見——嗎——”
謝扶蕖不為所動,倒是李松蘿的嘴巴被他耳朵上的皮膚冰到了。
李松蘿坐回去,自言自語:“看來是聽不見。”
雖然聽不見,但謝扶蕖的狀态還是要比李松蘿想象中的好很多。畢竟他剛出現的時候就一副死人模樣,李松蘿還以為他是隻會站在原地立着的活死人。
她把焦殼扔到一邊,去扒拉剩餘的烤物。
全都被烤糊了,從外表上看,看不出什麼區别。李松蘿随便撿了一個黑糊的塊狀物,掰開。
一股馥郁的甜香四溢,焦黑外殼裡是鮮紅柔軟如蜜糖的軟肉。
李松蘿吸了吸口水,把掰開的另外一半塞進謝扶蕖手心,自己低着頭專心吃另外一半。
這次沒有開盒出什麼奇怪的味道,這顆果子吃起來就和它的外表一樣,香甜可口,又是熱乎的食物,吃下去之後讓人感到一種飄飄然的幸福。
李松蘿幸福的眯起眼睛,視線所及一切事物都變得模糊了起來。
手裡沒吃完的果子滾落,她也一副恍然未覺的模樣,臉頰绯紅,神态飄忽。
旁邊燃燒的火焰閃爍了兩下——李松蘿身子一歪,向後仰倒。在她倒下的同時,那叢火焰‘啪嚓’一聲熄滅。
柔軟的黑暗如潮水般湧來,有着絲絨一樣的柔軟,輕輕托住李松蘿往後仰倒的後腦勺。
那片黑暗淹沒着整個魔界,若從上方俯覽時便如同窺視一隻龐大黝黑,沒有固定形态的怪物。在怪物周身純粹的漆黑裡,唯獨一身病号服的少女是有色彩的。
她仿佛是醉了,面頰暈開绯紅色,在怪物脊背上翻了個身,蜷縮成一團,抱住自己膝蓋,呼吸均勻的沉沉睡去。
她渾身都散發出酒醉之人獨有的熱度,從皮膚到呼吸。
單手抱着膝蓋,另外一隻手裡攥着半個焦糊果子的謝扶蕖,緩緩将臉轉向李松蘿。他與周遭的黑暗幾乎要融為一體,但又清晰的維持着‘人’的姿态。
緩慢走近沉睡的李松蘿,謝扶蕖俯身嗅了嗅她的唇。
她的唇瓣滾燙,絮甜酒氣滿溢,均勻起伏的呼吸發熱。謝扶蕖烏黑的長發,随着他俯身的動作而從肩頭滑落。
有一些落進了缥缈柔軟的黑暗中,但更多的是落在了李松蘿溫熱的臉頰和脖頸上。他的頭發柔軟而冰冷,冰得醉暈過去的李松蘿眉頭緊皺,偏過臉去。
厚而密的頭發,像堆積的綢緞那樣覆蓋下來。
即使李松蘿把臉偏過去了,也根本躲不開它們流淌在自己臉頰和脖頸上。她因為怕冷而小幅度的打着寒顫,在夢裡掙紮了幾下,卻沒能掙脫,旋即更緊的抱住自己膝蓋,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全然被黑暗淹沒。
正常人的心率大約在一分鐘六十到一百次之間。但李松蘿的心跳速度很快,一分鐘大約跳一百四十六下。
在這片死亡了三千多年,不曾出現過任何活物的禁忌區域,第一次出現活着的心率;原本死寂不動的黑暗,随着這道過快的心率,而有規律的起伏,回應。
猶如潮汐起落,巨大的震顫遍布這個世界。
*
李松蘿的父母是商業聯姻,沒什麼感情,無論是婚前還是婚後,都在各玩各的,互不幹涉。而李松蘿降生于這個家庭唯一的意義,就是被父母拿來敷衍雙方家族裡的長輩。
畢竟聯姻的意義就在于生下繼承人。
隻可惜,李松蘿從出生的時候就身體不好。
李松蘿幼年時期還在家裡老宅住過幾年——雖然那段時間也是家庭醫生從不離開她的視線。
後來年紀漸長,她的身體卻并沒有養好,反而變得越來越差。最後為了方便治療,還是被送去長期住院。
以前李松蘿住在老宅裡的時候,逢年過節還會和父母見幾面。但她住院之後,與父母見面的頻率就驟降到一年不過兩三次。
護工領着高額工資,将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比父母更長一輩的老人們偶爾會打視頻過來看望李松蘿——老人們年紀大了,沒有必要為了一個短命的小輩而來回跑動,打視頻當然要比出門方便。
天氣好到不冷也不熱的時候,護工會将李松蘿抱到輪椅上,推她去樓下花園裡散步。但後來李松蘿的身體越來越差,醫生建議最好不要再外出——
于是住院的時間變成了凝固的,不會有外人來探望,也不會有計劃之外的變化。
病房裡的恒溫系統,護工送來的溫棚鮮花,會讓人分不清季節,即使看到了日曆上挂着的數字,也隻會讓人感覺到恍惚。
李松蘿時常靠落地窗外那顆巨大的銀杏樹變化,來分辨春夏秋冬的交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