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什麼？”鄧夷甯回頭瞪着他，“殿下不必委屈自己，昭瀾殿内山珍海味應有盡有，您請自便。”

李昭瀾輕輕“啧”了一聲，似乎有些不滿，雙手抱在胸前，外頭看着他：“将軍真是無趣，竟拒絕本殿下的一番好意。”

鄧夷甯終于停下腳步，目光沉沉地落在他的臉上，語氣平淡：“殿下的好意末将自當不敢。”

鄧夷甯語氣誠懇，卻将二人劃分得清清楚楚。李昭瀾笑意微斂，神色認真，片刻後，他聳聳肩，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罷了，既然将軍心意已決，本殿下也不勉強，不然這倒顯得我有些小氣。”

鄧夷甯沒再搭理他，轉身離去。

自她十歲離家，便再未回過。當年她一意孤行，跟随魏承武将軍進了軍營，鬧得家裡雞犬不甯。後來十四歲便入了邊關，跟随将軍打仗。

對于宣城的家，她已經快忘了，所以回家也隻是她應付李昭瀾借口罷了。

鄧夷甯有個喜好，便是喝酒。

但也算不上喜好，在軍營之中能快速拉攏人心，除了帶兵打勝仗，便是喝酒。起初在營裡喝的都是常見的糧食酒，後來打了仗，軍饷下來，一行人吵着鬧着就去喝花釀。時間一久，她也就愛上了花釀的味道。

隻是這宣城最好的花釀在這花樓之中，鄧夷甯思來想去還是束起頭發，進了宣城最好的花樓——香蕪閣。

香蕪閣最好的花釀是來自醉窖坊的醉八方，酒如其名，酒香飄八方，醉人倒八方。

花樓内，鄧夷甯品着小酒，屏風後是花魁紅绡的琵琶聲。房間内香氣馥郁，一派溫香軟玉的氛圍。

一曲落下，一壺酒也見了底。正當她準備拿第二壺時，房門便被推開。

鄧夷甯擡眼，就看到一身華袍的李昭瀾立在門口，目光帶着幾分複雜的情緒，先是掃了一眼後側的紅绡，又落在她身上。

李昭瀾輕笑了一聲，進屋，慢條斯理關上門，語調溫和：“将軍好興緻，不是說回家見父母嗎？怎麼到這香蕪閣來了，還鸠占鵲巢。”

鄧夷甯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斜睨了他一眼：“殿下倒是好大的架子，這香蕪閣，什麼時候成了你的地盤？”

李昭瀾微微一笑，在她對面落座，手指不安分地在酒壺上滑動：“這香蕪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本殿下每次來都在此間喝酒。若說是習慣，到也算不上霸占。”

鄧夷甯冷哼：“那今日這間房便歸我了，三皇子請自便。”

李昭瀾眯起眼，似笑非笑看着她：“将軍不介意與我共處一間吧？畢竟你我二人不日便會成婚，這要是傳出去，我未來的王妃背着我在這香蕪閣喝酒撒歡，我這臉面還要不要了？”

“一個房間而已，殿下若是喜歡便就待着吧。”

李昭瀾唇角微勾，目光多了兩份興緻：“方才在宮中避席，現在倒是跑來這裡喝酒。看來這人人羨豔的女将軍，比我這皇子還要風流。你說，若是太後娘娘知道了，會怎麼想？”

“太後娘娘怎麼想不重要，昭王殿下開心就好，末将告辭。”鄧夷甯不想與他談論這些糟勞什子事，起身便要離開。

“等一下——”李昭瀾一把拉住她的手，“我們打個賭吧——赢了我走，輸了，你走。”

“如何賭？”鄧夷甯低頭看着他。

李昭瀾淡笑，緩緩道：“酒過三巡，誰先倒下，誰便離開。”

鄧夷甯盯着他，似是在琢磨他的意圖。片刻後，竟勾起一個笑容。回身坐到位子上，擡手給自己滿上一杯。

“奉陪到底。”

兩人舉杯對飲，好好的醉八方愣是給喝成了茶水。酒水順着喉嚨滾入，特别的辛辣并未刺激到二人，鄧夷甯面不改色，李昭瀾更是神色自若。

一杯兩杯，一壺兩壺。

窗外的夜色愈發深沉，街上的喧鬧逐漸也淡去，房内卻逐漸升溫，一杯杯烈酒灌入口中，桌上的酒壺随意散落着。而兩人仍舊坐在原地，彼此對視，一杯接着一杯。

終于，李昭瀾輕笑出聲，眼底透出幾分醉意：“将軍酒量不錯，看來今晚，走的人是我了。”

鄧夷甯淡淡一笑，擡手又給自己斟滿一杯：“早說這裡歸我。”

房間内燭火搖曳，李昭瀾對着光，幾乎看不清她的臉。他一隻手撐在桌台上，姿态慵懶，領口露出半片肌膚，聲音低低的：“既然如此，那我也便歸你。”

鄧夷甯手中的杯子微微一頓，随即擡眼注視：“殿下喝多了，莫要說胡話。”

李昭瀾沒有回話，隻是看着她的臉發呆。鄧夷甯倒是被盯習慣了，絲毫沒察覺李昭瀾的異樣，反而還叫喊着讓屏風後的紅绡換首曲子。

屏風後，琵琶弦音微微一頓，換了支更緩和的曲調。

“将軍今日獨自飲酒，有心事？”他忽然開口。

鄧夷甯看了他一眼，撐着手慢慢起身，細看腳步有些輕浮。

“殿下好雅緻，末将就先告辭了。”她随口道，聲音不帶一絲猶豫，也沒有任何遲疑，轉身朝門口走去。

李昭瀾回過頭，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唇角挂着似有似無的笑意。他沒有阻攔，隻是在她即将踏出門檻時，大聲宣揚。

“将軍，明日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