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春堂卷冊記載,大火約是酉時三刻燃起的。大宣律法雖有宵禁,可入了玉春堂便能在此過夜,那些個公子哥便專愛掐着時間入内。于是玉春堂就着這個機會,每每酉時不到,門口便站着一些衣不蔽體的姑娘,軟聲細語地跳着舞。
卷冊記載與寇瑤供詞相符,當日她因奉銀不足,與本在門口的蕪溪調換了位置。逃出來的姑娘口述大火似乎是瞬間燃起的,玉春堂内三座高樓無一幸免。
如今兩人可以确定的是,衙門裡那位自稱蘇青青的女子并非她本人,若蘇青青死在了四年前的大火裡 ,能冒充她身份的人便隻能是玉春堂的姑娘。想到這裡,鄧夷甯放下手中卷冊,翻看起散落在一旁的名冊,名冊上并無熟悉的名字。她思來想去,如今隻有一個解法,那便是找到寇瑤。
鄧夷甯靠在椅背上,這幾日她都在思索李昭瀾所說“蕪溪是布局之人”的含義,可每次問他都閉口不談,一個勁否認自己知道内情。她氣不打一處來,擡眼瞪了李昭瀾一眼。
男人撐着腦袋目不轉睛盯着她,接收到眼神後眉頭一挑,旋即對着在地上跪了快一個時辰的趙振說:“起來吧,莫要說本殿冤枉了你。這幾日你陪着本殿與王妃在此,也算勞苦功高,本殿便給你一個贖罪的機會,限你三日查清縱火之人,可有異議?”
“微臣領命,微臣自當竭盡全力——”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小吏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嘴裡含糊不清:“不好了,不好了!”
唐裕仁扶着趙振站在一側,喝斥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沒瞧見皇子皇妃在此?還不速速行禮!”
小吏貼在二人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随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知縣與典史皆是臉色齊變,也紛紛跪下,場面驟然變得凝重。
鄧夷甯起身,眼神掃過跪在地上的三人,帶着不容置疑的淩厲:“幾位這是作何?”
趙振額間冷汗涔涔,喉嚨裡像是被堵住似的,半句話都擠不出來。他眼神飄忽,瞥向一旁的唐裕仁,誰知對方也隻是不着痕迹地往後縮了半步,一副勢必不開口的架勢。
短暫的沉默令人壓抑,小吏跪在最左側,臉埋在地上,整個人幾乎縮成一團,滴落在地面的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
李昭瀾輕歎一聲,手指一擡指着趙振,懶洋洋地開口:“趙振,你來說。”
趙振身子一哆嗦,哪還敢裝啞,咬牙硬着頭皮開口:“殿下恕罪,方才小吏來報,有人在……在衙門前丢了一具屍體。”
“屍體?”鄧夷甯心道不好,“可認出是何人?”
趙振遲疑半瞬,像是在做最後的掙紮,但終究不敢忤逆李昭瀾,哆嗦着開口:“衙役認得,說是……說是殿下要找的寇瑤姑娘。”
話音一落,屋内氣氛頓時一緊。李昭瀾瞬間坐直身子,冷聲問:“可曾确認?”
“這……”趙振踹了那小吏一腳,“說!你可曾看錯?”
“不會!小的不會看錯!這幾日小的跟在王妃身側忙前忙後,早已認得那張臉,定是寇瑤無疑!”
鄧夷甯眼前一陣晃神,腳步有些虛浮,幾乎是下意識與李昭瀾對視一眼後,猛地往門外走去。
“帶我們去看!”她厲聲道。
趙振哪敢怠慢,連滾帶爬地起身,拽起小吏一腳踢在他屁股上,命人走在前頭帶路。
穿過正堂回廊,幾人遠遠便見一群差役擁簇着幾名壯漢,正擡着一副被白布包裹的屍體朝後院方向而去。
風吹動白布,掀起一角,露出一張蒼白安靜的面容。鄧夷甯一步沖上前,猛地扯開白布,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白淨安詳的臉,甚至唇角帶着若有若無的微笑,好似隻是睡着。
李昭瀾緊随其後,一手扶住鄧夷甯的肩膀,目光沉沉落在屍首上方。白布下的屍身幹淨整潔,淺色的衣裳被鮮血染紅,唯有胸口處的一道猙獰刀口,未見掙紮痕迹。
“這是一刀斃命。”他語氣冷冷,眉心擰的極緊。
“可知是何人送來的?”
那小吏回答道:“回王妃,小的不知。小的本是在門前值守掃地,聽見大門被叩響,開門便見到地上的寇瑤,小的立馬追了出去,可四下并無他人。”
李昭瀾沉聲吩咐:“傳仵作來,屍首不得擅動,此案本殿要親自過問!”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