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當日，鄧夷甯特地換了身紅繡金織長衫，裙擺搖曳，曳曳生光。發髻高绾，步搖随動作輕輕晃動，襯得她眉眼更添幾分清秀，遠遠望去好似宮中最得寵的公主，偏偏那神情卻不似單純模樣。

李昭瀾站在她身後，兩人躲在遠處的石獅子後，雙手扒着獅子的屁股，望着緊閉的奉天殿。此時的奉天殿内一片安靜，陸英坐在尾側，表情淡然，下筆算不上有力，但行雲流水。

李昭瀾站在她身後，神情明顯比她更無所謂了，甚至還撣了撣袖角的灰塵：“走吧，這得太陽落山才結束，不如我今天陪你去抓魚？”

昨日鄧夷甯就沒抓成，這會兒一聽李昭瀾主動邀請，二話不說從獅子上下來，兩眼放光看着他：“走！”

李昭瀾見她像個小狐狸一樣，失笑着搖了搖頭，替她攏了攏額前的碎發：“不擔心陸英的去向了？”

“擔心有用嗎？”鄧夷甯邊走邊笑，“我隻是想來洗洗他的威風，再怎麼說，他見到我總歸是要行禮的，之前在遂農這麼傲慢，我不得讓他還回來。”

“這是什麼邏輯？”李昭瀾歪頭，似笑非笑看它。

鄧夷甯沒有回答，隻是背着手快走兩步，裙擺擦着花叢而過。兩人一前一後抵達昭瀾殿前，鄧夷甯二話不說入内，從院子内掏出昨日藏起的自制魚竿，一蹦一蹦去了禦河邊。遠處的石橋後，李昭瀾正悄摸讓奴才往河裡倒魚。

她蹲在石岸邊，挽起袖子，将蚓蟲用細線纏在木枝上，再用兩塊石頭将木枝的另一端嵌在岸上。李昭瀾交代好一切後，搬來兩塊幹淨的石頭坐下，手裡轉着剛掰下來的樹枝，偶爾往水面戳一戳。

“你小時候在軍營也這麼玩嗎？”他問。

“哪有時間玩。”鄧夷甯盯着水裡的波動，“練功、聽訓、讀兵書，稍有怠慢就是軍棍軍罰，有閑暇之時不是在練功就是在睡覺。”

說罷，她一手探入水中，攪得水花四濺，卻空手而歸，指尖隻夾着幾片樹葉。她望着發了幾秒呆，又笑了。

魚來得很快，魚餌逐漸見底。鄧夷甯釣一條放一條，最後從河裡撈了兩條死魚上來，她不解的看着李昭瀾：“你們這……你是不是不受寵啊？”

“此話何意？”

“你這殿裡的宮人都得換了，禦河裡竟然有死魚，這可是大罪。”

李昭瀾聽他這麼說，愣怔了一瞬，旋即笑出了聲：”那你是不是還要替我彈劾他們？”

“彈劾算不上，不過替你教訓一下還是綽綽有餘。”鄧夷甯戳了戳那幾條死魚，疑惑道，“這像是剛死不久的，不會有人要害你，往河裡下毒吧？皇子内鬥，權力不穩，你們這是想要——”

她沒說完，對着李昭瀾一個挑眉，對方不接受這個挑眉，并威脅道：“小心點說話，被有心之人聽去别指望我救你。”

鄧夷甯沒搭理他，又戳了戳那魚，喃喃自語：“這好像是死了才丢下去的，濫竽充數。”

李昭瀾摸了摸鼻子，沒說話。死魚被留在原地，李昭瀾對着門前的宮人招了招手，跟在鄧夷甯身後進了屋内。隻是她剛坐下，茶還沒遞到嘴邊，又噌的一下起身，李昭瀾剛坐下就被吓得起身：“怎麼了？”

“我、我記得上次周公子質疑過我，他說他不認為玲蓉是死在那場大火裡的，我當時沒反應過來，現在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是玲蓉在大火之前就死了，那具無名屍原本沒有身份，而是被人安了個名頭。”

“所以？”

“所以玲蓉也有可能因為禁藥而死，或者說她發現了陸英的秘密而被滅了口？”鄧夷甯若有所思，“那為何起初蕪溪、映冬還有那麼多的人不說呢？不同衙門告狀，為何也不告知你我？”

李昭瀾倚着窗，望着她在屋内來回踱步，嘴裡念念有詞，神色專注而不自知。他嘴角忍不住上揚，目光随着她移動，眼裡滿是她的身影。

“那日映冬交畫與我，許是打算告知我，可蕪溪呢？莫非她以為殿下與太子是一樣的，都無法替她做主？”提及那幅畫，鄧夷甯嘟囔着嘴，腦子又一轉，“殿下上次說那個黑鲨，可有下落？是不是跟那南雁樓一樣？”

“那是兩個地方。”李昭瀾接了她的話，故作為難，“南雁樓說是寶物閣，但也可以打探消息，隻要銀子足夠。隻是也不知為何，興許是本殿這次銀子給得不夠，黑鲨的消息遲遲傳不來。魏越也去打探了幾遭，屢屢無緣，眼下你我隻能等。”

“你給了多少？”鄧夷甯狐疑地看着他。

“五百兩。”

“銀錠？那也不少了。這南雁樓在何處，為何我們不能去問一問？”

“黃金。”

“什麼？”鄧夷甯吓得不輕，“五百兩黃金？你瘋了？”

李昭瀾神色淡淡：“這個消息對你我有價值可言，那便值得五百兩，有何問題？”

鄧夷甯被他的詭辯氣得直翻白眼，一邊惋惜那百兩黃金，一邊憎惡那南雁樓不做人事：“要這麼多錢也不怕撐死自己。都多少天了，這錢是未免也太好賺了吧，他們就沒給殿下許諾一個期限？就這麼白白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