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掉溝裡了!”
四周的莊稼戶看到周鐵生滾進了水裡,紛紛提着長鋤、齒耬、倒耙湧到水溝前。沈臨春聽到動靜,也跟着去了。
他沒工夫想那麼多,丢開雙拐一躍紮進水裡,抓着大薸和水蔥的莖,借力将人拖上了岸。熱心的農家漢們齊力将周鐵生擡回沈家屋裡,幾個農婦給他灌了些水,又喂了些米湯,見他漸漸恢複了血色,才各自回到田間繼續勞作。
沈素秋和沈臨春守在炕邊,沈白氏替他瀝着衣裳上的水。其實她心裡有怨,明知腿上有疾還不顧一切地跳下去救人,她自認為丈夫不是個好管閑事的人。
沈素秋看着嫂子有些不快的樣子,對哥哥說:“你們去忙你們的吧,讓我守着他就成。反正我手腳慢,下地也幫不上什麼,就不去添亂了。”
沈臨春吸着旱煙,抖了抖鞋裡的藻泥,“不急,等他醒了我再走,我想看着他死。”
沈白氏又端了半碗米湯,給周鐵生擦了擦汗。見他還是不見蘇醒的樣子,提議說要不去山下叫郎中。
“家裡哪有錢給他叫郎中?”沈臨春話不饒人,“他死了就死了,這年頭死個人有什麼的,沒見識。”
沈白氏聞罷抄起簸箕去了院外,沈素秋說:“嫂子她也是好心。”
“我實話實說罷了。”
沈臨春回頭看了眼炕上的某人,狐疑道:“這旱鴨不會真死了吧?”
“虧你還記得他是旱鴨,”沈素秋笑了,“以前一個莊子上長大的好兄弟,形影不離的,難為你還記得他怕水,難怪剛剛那麼失急忙慌地救他。”
“我那是怕你傷心。”沈臨春說,“昨晚你兩在柴房濃情蜜語的,我聽了幾句,就知道你們心裡還有彼此。”
“哎呀哥哥你說這幹什麼.......”沈素秋立刻紅了臉,“青天白日的,多臊人。”
“我這也是實話實說罷了。”
他看着妹妹這般模樣,心中更加笃定。
“隻是當大哥的難免多嘴一句,你現在是有夫家的人,甭管那邱老太爺如何,你既跟了他,就不能太逾矩。”
沈素秋聽着大哥的意思,隐約猜到他昨晚應該隻是偷聽,沒偷看。否則要是被他看到周鐵生抱着自己,又聞又摸的,隻怕就不隻是一句“逾矩”那樣簡單了。
她定了定心,說:“我心裡有數。”
沈臨春又回頭掃了某人一眼,“咋還沒醒?”
“早醒了,”沈素秋懶得戳穿他,“睫毛一個勁抖,這是也學你,偷聽别個講話呢。”
沈臨春拍拍屁股說:“既然醒了,那我就下田去了。你讓他好生歇着,免得回邱府說你娘家人苛待家仆,讓你更難做人。”
“小妹謝過哥嫂了。”
女人起身福了一福。
見沈臨春走遠,她走過去,沖假寐的周鐵生道:“吃飯了。”
“飯?!”男人猛一激靈,從炕上坐了起來,茫然四顧,“哪裡有飯?!飯在哪裡?!什麼飯?!”
“沒出息的東西,”沈素秋宜喜宜嗔,“餓出癔症了。”
“真是癔症了。”周鐵生深喘了口氣,“我隻記得,耕完地後,看到水溝子裡飄滿了吃的。有酥雞,乳鴿,牛腱子肉,還有三鮮小炒、冬筍臘肉、荠菜蛋湯.......”
當中都是沈素秋愛吃的。
沈素秋愛什麼,他就愛什麼,他樂意做學人精。
“你好好給邱守成做事,以後有的是吃的。”
沈素秋把黃紙包着的馍馍拿給他。
“這是你的,”男人不肯下嘴,“我吃了,你就沒的吃了。”
“明一早就回去了,餓半天而已。”
“那也不行,”周鐵生把馍塞回給她,“我周鐵生再沒本事,也不會跟女人和孩子搶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