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遠，天光漏了幾點在他的臉上，隻餘一道側臉，看得并不清切。華光在他臉上遊移，冷冷亮亮，照得心意澄明。

天際落下片片花瓣，好似雪絮亂飄。

那人受落紅驚擾，有點詫異。

草木無知，落花無情。

他好整以暇地倚在老樹上看了塗惟靈好一會兒。

直到最後一層竹幕被劈開，他才收回視線，枕着老樹閉眼。待到她蓦然靠近，饒有趣味地盯着花樹看了許久，他才開口。

她讨厭這種被高位之人俯瞰的感覺。

塗惟靈全然沒有誤入他人領地的驚慌，反先開口詢問：“你是誰？”

她走上前去，想看清那人的相貌，那人轉身到了另一棵樹上，绾色絲縧于枝頭隐現。

那人在暗，她在明，二人對峙着，全身緊張，獨守一處，若見不對，蓄勢待發。

隻聽那人朗笑，笑聲裹着桃香。

“未厭居三百年來，可從未有擅闖者站着說話——”尾音忽轉溫軟，“你說是麼，小師妹？”

這種感覺，她很不爽。

塗惟靈一躍而起，站在那最高的枝頭上，俯視着花樹，也看全了那人的臉。

山容水意，花姿若頰，溫風似酒，心醉神迷，身散形不散，撂手在樹幹上枕着，偶有天光沾了金灰漏在他的臉上，茶色眸子染了層暖色，有拂雪回春之意，好一個蒹葭倚玉樹的少年郎。

美則美矣，塗惟靈生出些許遺憾。

他清朗的眉目舒展，形貌昳麗，瑞鳳眼，生得邪，漏出一點笑，那笑更是明媚鮮亮。

叫人什麼都忘記了。

“你好呀，我是未厭居逍遙門弟子，蕭青奪。”

他笑起來見牙不眼，連帶着眉上兩顆紅痣的煞氣，都減了減。

【叮——主線任務開啟，恭喜主人解鎖與本文最大反派初見成就，站在你面前的是，蒼越離一生宿敵，逍遙門未厭居天之驕子，臨川十七郎，蕭青奪。】

塗惟靈驚得瞳孔都放大了，就差吐出一口血。

誰懂這種收件時貨不對版，還要忍住聽系統一吹再吹的訝異感。

反正塗惟靈不懂。

你說面前這個人畜無害的家夥，以後要變成毀天滅地的大魔王？這個身上每根茸毛都笑得顫抖，等待人捏扁搓圓的家夥是大反派？大金毛才差不多。

總之塗惟靈不信。

這反派還不如換她來當。

蕭青奪見她遲遲不回話，眸光一滞，自己給台階，莞爾道：“你一定是新來的弟子，要不再仔細看看我的臉？”

他不信邪，慢慢靠近，入了迷，着了神。

塗惟靈微不可察地皺了眉，雖然不敢置信，但為了完成任務還是先了解他的情況。

她認認真真地瞪了回去。

蕭青奪笑還咧着，自言自語：“像我這般豐神俊朗天縱風流之人，整個稷澤，怕是找不到第二個。”

塗惟靈仔細打量着面前的大反派，确實美得很嚣張，不過他一點兒也不像修仙之人，穿着粉色的長袍，肩頭綴着魚鱗铠，腰間玉帶挂着香包，紅線玉墜順着發絲垂下，恰似彩雲流蘇，發尾細細編成穗兒，好一隻精緻的花蝴蝶！

自己那袋陪葬品中的钗環玉墜配他正好。

蕭青奪看了她許久，每一眼都像是最後一眼，一瞬抽離，胸口惴惴，眼波流轉，花傘漫天，無風自動。

眼眶微紅，洩憤般，一滴淚，猝不及防，落了下來。

他哭了？

塗惟靈心中暗爽，自己還能繼續，他率先敗下陣來。

蕭青奪别過臉去，不受控制的，憑空消失。

他走了。

塗惟靈愣在原地，不解撓頭：不是，她沒欺負人啊？難不成這反派還有幹眼症？她什麼都沒幹，弄得好似欺負了他一般。

待回到水榭竹軒，蕭青奪才定神。

屋内陳設慵懶精緻，每一處擺放都格外講究，燭台、屏風、棋盤、山水字畫。屋内沒有點熏香，隻有藥香夾雜着草木的生澀，清爽宜人。

他玉竹般的手指在桌上輕輕畫畫。

“你見過了？”椅上之人慢條斯理地沏茶、倒茶，動作一氣呵成。

蕭青奪将手随意地搭在膝上，蠻不在乎：“新來一個眼生的師妹罷了。”

椅上之人笑着搖頭：“不認得？”

這個詞從别人口中說出來時，他的臉上明顯一頓，指尖忽地一顫，碾碎半塊桃花瓣，細碎簌簌落進茶湯，漾開水紅漣漪。

蕭青奪嬉戲般往嘴裡扔了一小塊茶點，“你們喧竹堂的東西差點意思。”

“那麻煩十七郎，親自下廚，做些有意思的茶點。”那人右掌一翻，作勢請他。

蕭青奪變戲法般拿出了一碟個頭可愛乖巧的桃花酥，挑了挑眉：“喧竹堂的人也無趣，嘗嘗吧。”

那人轉了轉手中木椅，往前行了半丈，就連車輪與地面的摩擦聲都如此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