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也有該醒的時候。
銀色的機甲恍若天使,一柄纖長的騎士劍裹挾着風暴,貫穿了裝甲闆的縫隙。
明亮耀眼的火光迸射而出,恍若含淚的眼瞳。恍若白晝。
......
“動力爐再度破碎,機甲這次是死得不能再死了。”阿德琳娜将數據展現在巨大的屏幕上,無機質一般的瞳孔展現着演算結果,“但在它存活的時候,機能提升到了正常人類無法觸及的程度:精準操控九柄獨立系統的長槍軌迹,将一顆普通的人腦,提升到了堪比高精度戰術AI系統的思維模式。”
“但它還是不夠強。”亞修斯的聲音很惋惜,“我們的上将僅靠多年的戰術和兩個新兵,就把它釘死在了十字架上。”
“這樣的情況足以證明,程淵上将也對這技術的核心一無所知。”阿德琳娜回答,“您點燃的大火是毀滅的開端,而不是結束。”
亞修斯露出微笑,在他身後站立着的戰術人工智能恍若蒼白的幻影,對面前的舊識們視若無睹。
“安妮娅确實把他保護得很好,非常天真。”
“類模因污染一旦發生,永不停息,将像幽靈一般,永遠地攀附在精神網絡之上。”
“這是雙向的污染,是以駕駛員為核心的自爆。”
“那麼,誰會是下一個感染者?”
交談的聲音漸落,舞台中心的火光熄滅,瀕死的機甲握住刺穿它的那柄長劍,将頭顱親密地貼了上去。
像是一曲舞的謝幕。
謝幕?
“封煙!離開他!”程淵瞳孔驟縮,早已預熱的機甲滑出駕駛艙,将被沖擊飛向後方的林衍護在身後,仰頭望向那兩具交纏的機甲——
援護撲了個空。封煙的通訊黑了下去,再也亮不起來。
漆黑的太空裡,銀色的機甲睜開了明亮的瞳孔。
“果然機甲比人更容易受到誘導,崩壞以後也是一個接一個。”亞修斯感歎道,“倒像是前赴後繼的勇士啊。讓我想到……一些凄美的詩句。”
精神網絡在機甲意識滅閃的瞬間劇烈震蕩,林衍頭痛欲裂,腦海裡閃爍着許多畫面,叫嚣着要将他深埋在噩夢裡。
但他身邊存在安全區。他身前有一個虛幻的人影,将實質性的恐懼阻隔在外。
“哥哥?”林衍喃喃道,像掙脫了噩夢的糾纏。
“我在你身邊。”程淵答。
程淵的機甲當機立斷,自指揮艦内靜靜滑入了賽場。制式精良的昆古尼爾号在真空裡泛着微光,透出非人的色彩。
林衍從未見過他這副備戰的模樣:機甲關節扣順着武裝順序發出輕響,能量液如同血液般在管道内沸騰,在層層裝甲的覆蓋裡閃着瑩瑩的光,不像戰鬥同步,更像是……君王加冕。
“别動。”程淵擋住林衍的動作,語氣不容置疑,“你承受不了米歇爾的污染,更承受不住加上封煙後的雙份——污染已經增值。”
可林衍分明看見,程淵一馬當先地推開自己,自己卻迎了上去。
他的精神力似乎已經凝成實質一般,像輻射一樣靜靜擴散而出。那些虛幻得有些神秘的精神實質,現在正像觸須一樣,緊緊地纏繞着封煙的機甲。
那些微弱的光絲像手術刀般精準,剖開機甲表層的精神屏障,在即将觸及核心時,被猩紅浪潮吞沒。
“先鋒軍就是這麼處理問題的?”亞修斯的聲音突然切入公共頻道,“用自己的精神力當誘餌,隻為了吸引污染源?”
“真是暴殄天物啊。”亞修斯眼神暗了暗,語氣聽起來很不優雅得體。
詭異的是,封煙和米歇爾的機甲居然都在這樣的攻擊方式下,不約而同地停止了動作,從動力爐開始共振,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恍若受傷的獸類發出哀鳴。
米歇爾的機甲傷痕累累,動力爐内隻能泵出最後的幾絲淡金色能量液。但封煙的機甲似乎還有餘力垂死掙紮,騎士劍調轉方向,在程淵的機甲上劃出一道傷痕。
“封煙!”林衍的怒吼震得通訊器嗡嗡作響,“你清醒點!”
離得太近,機甲難免受到損傷,那一刀甚至是在外放的精神力屏障上的狠勁一刮,反饋到此時還清醒的駕駛員身上,簡直會是死過一遍的痛感。
林衍看紅了眼,終于顧不得其它,拉高速度沖上去,蠻牛一樣的态勢,将封煙掼飛了出去。
他實在是太激動了,根本沒想到靠得這麼近,在精神鍊接的駕駛員的所有知覺,都會在無意識的情況下,交融起來。
他被驟然爆發的精神風暴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