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毫不意外的,他失眠了。
他實在睡不着,翻來覆去覺得也沒辦法,本來想幹脆吞一顆褪黑素算了,但想到之前自己吞完之後第二天疼的不行的腦袋,又否定了這樣的選項,于是下了床,踩着拖鞋飄進了畫室。
畫室裡頭還保持着晚上睡覺前的模樣,宋病生把燈打開,将今天他因為崩潰而扔在地上的素描撿起來,重新用夾子夾在了畫闆上,将已經鈍了的鉛筆削尖,開始重新改畫。
然而他剛畫沒多久,内心的躁意就又一次卷土重來,從心髒處出發,順着骨骼與血管一路往上爬,将他的思緒完全弄亂,像是舊城區纏繞在一起的電線,如何也無法合适地解開。
宋病生閉了閉眼睛,過了片刻,他整個人突然站起來,然後用手中的鉛筆硬生生地将夾在畫闆上的畫紙給戳破,劃上了好大一個口子。
他的胸部起伏,許久都未能平靜。
宋病生用雙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緩慢又遲鈍地蹲在畫闆前,眼淚落下來,這些天的崩潰就在一瞬之間全部爆發,令他無所适從。
現在是淩晨兩點,整個别墅除卻這間屋子,其餘地方全是一片黑暗與寂靜,宋病生連哭泣都不敢發出多大的聲音,隻能壓着嗓子把那些負面情緒以淚水的形式流出來,在哭到大腦都有些缺氧之後,他才站起來。
因為蹲的太久,站起來時宋病生眼前一片漆黑,差一點讓他摔倒。
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好笑,大半夜跑到畫室來畫畫,結果畫沒畫完,反倒把它給毀了,窩囊又壓抑地蹲着哭完,還得自己收拾畫室裡的殘局。
宋病生認命一般将那張畫扔進垃圾桶裡,将畫闆移回原位,又把自己拿出來的鉛筆放進筆筒裡,這才準備回自己的卧室休息。
然而他剛準備關燈,門口卻多出了一個人站在那兒。
南應無無聲無息地雙手抱在胸前,也不知道在這兒站了多久,與宋病生對視上時也沒躲閃,隻是就這麼看着他。
宋病生下意識将自己臉上的眼淚全部擦去,開口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南應無說:“你毀畫的時候。”
宋病生眉頭微皺,說:“你屬貓的嗎,走路都沒聲音的。”
南應無沒回答這話,他看着他,突然伸出手,将宋病生因為流淚而掉下來的睫毛弄掉。
“為什麼哭?”
宋病生說:“壓力大不能哭嗎?”
他這話裡帶着火氣,顯然是剛剛還沒發完的全撒在了南應無身上,南應無也不惱,說:“可以。”
宋病生擡眼看他,南應無這些天也在準備藝考的事情,盡管面上還是與以前一樣看不出什麼情緒,但宋病生很多次都看見他獨自一個人在西山後面的籃球場裡,無數次用籃球砸着籃筐。
顯然,他也是會感到煩悶的。
這麼一想,宋病生忽然就覺得自己與他的距離稍微拉近了一些。
他靜了靜,問:“你也睡不着?”
“嗯。”南應無很坦然地回答。
兩個睡不着覺的人從畫室裡走出來,不說話,卻很默契地往樓下走去。宋病生從冰箱裡拿了兩瓶度數很低的雞尾酒,把其中一瓶遞給了南應無。
南應無挑了挑眉,說:“你明天不用畫畫?”
“林霧給我放了一天假,他說我狀态不對,畫也是白畫。”宋病生仰頭将酒灌進喉嚨裡,“你呢?明天不學了?”
南應無說:“和你一樣,狀态不對。”
宋病生輕聲笑了笑,說:“那我倆還真是同病相憐。”他說完,舉起了酒,對南應無說,“既然如此,不如幹個杯。”
南應無說:“為什麼要幹杯?”
“我高興啊,高興就要幹杯。”宋病生皺着眉,說,“你幹不幹?”
南應無看了他一會兒,将雞尾酒的瓶蓋打開,用自己手上的雞尾酒瓶與宋病生的輕輕地相碰。
極為清脆的“砰”的一聲響在别墅裡。
宋病生喝了酒之後話就變得更多,他一會兒跟南應無說自己最近被林霧折磨得丢了半條命,一會兒跟南應無說周元郁總跟他抱怨高三多麼苦,其實他也很想說自己沒好到哪裡去,一會兒又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南應無,對他說你長得真好看,我第一眼見到你就這麼覺得。
南應無一雙褐色的眼睛沉沉地看着宋病生,對方的臉已經徹底紅了,整個人的動作都有些飄飄然,顯然是喝醉了。
他沒想到宋病生酒量這麼差,也好意思來問他喝不喝酒,實在是有些太過好笑。
南應無把宋病生手上因為他的動作而快要撒掉的酒瓶拿走,放在茶幾上,對他說:“你醉了,回去睡吧。”
可宋病生俨然沒有聽見,他忽然将自己整個人撲在南應無身上,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右手輕輕地撫摸着他的眼睛。
“南應無,你真好看。”宋病生說,“如果你不逼我的話,我想我會喜歡你。”
南應無深邃的眼睛望着他,他不發一言,手攥着宋病生在他身上作亂的手,不讓他再動。
他暗自思忖着,若是宋病生今晚再發酒瘋,他就要把他綁在自己房間裡,明天一早醒來,他就會讓他慢慢回憶今晚的事情,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一件一件回憶,并向自己道歉。
誰知宋病生下一句話便把他所有的思緒打亂。
“你要不要,來做我的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