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懂金線蓮的藥性。"沈青禾頭也不回地推開病房門。

病床上的沈院長比林冬梅想象中瘦小。氧氣罩遮住半張臉，露出的部分蠟黃如紙。沈青禾跪在床邊打開鐵盒，取出那株金線蓮："爸，藥材找到了......"

"先做藥檢。"周團長攔住她，"萬一有毒......"

林冬梅突然開口："無毒，但要用黃酒做藥引。"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她。林冬梅絞着衣角，聲音越來越小："我...我見赤腳醫生這麼用過......"

"胡鬧！"周團長厲聲道，"這是危重病人！"

沈青禾卻站起身："去實驗室。"

化驗室的白瓷磚晃得人眼暈。林冬梅看着沈青禾操作那些精密儀器，離心機嗡嗡的響聲讓她太陽穴直跳。當沈青禾把提取液滴在試紙上時，她突然按住對方手腕："等等！"

"怎麼了？"

林冬梅從布袋裡摸出個小紙包："加一點這個。"

"這是什麼？"周團長狐疑地盯着那些褐色粉末。

"竈心土。"林冬梅聲音很輕，"老藥農說...金線蓮得配百年竈台的土才不傷胃。"

沈青禾接過紙包聞了聞，眼睛突然亮起來："高嶺土成分！可以中和生物堿！"她一把抱住林冬梅，"你太棒了！"

那個擁抱轉瞬即逝，卻讓林冬梅從頭燒到腳。她低頭幫忙研磨藥材，聽見周團長在門口對護士說："查查那丫頭的底細。"

藥劑制成已是黃昏。沈青禾親自給父親喂藥，林冬梅守在走廊長椅上啃冷饅頭。護士站的挂鐘敲了七下，周團長不知何時坐在了她旁邊。

"青禾從小嬌生慣養。"他點燃香煙，"不适合跟鄉下人來往太密。"

林冬梅的饅頭卡在喉嚨裡。周團長吐着煙圈繼續說："她父親是留蘇專家，母親是協和醫院的高材生。你呢？"

饅頭渣在掌心碾成了粉。林冬梅剛要起身，病房裡突然傳來沈青禾的歡呼："退燒了！"

她沖進去時，沈院長已經摘了氧氣罩，正虛弱地摸着女兒頭發。看見林冬梅，老人渾濁的眼睛突然睜大："你是......"

"我助手。"沈青禾搶着說，"就是她找到的金線蓮。"

沈院長伸出枯枝般的手。林冬梅猶豫着上前，卻被老人一把攥住腕子。袖口被扯開一截，露出那個磨得發亮的銀鎖片。

"這鎖......"沈院長劇烈咳嗽起來，護士趕忙上前。混亂中林冬梅被擠到牆角，看見周團長神色陰沉地撿起她掉落的布袋。

回程的電車上，沈青禾一直攥着林冬梅的手："我爸從沒那麼激動過。"她歪頭看林冬梅頸間的銀鎖，"這鎖片有什麼特别？"

"撿的。"林冬梅低頭，"養父母說我被收養時就戴着。"

沈青禾突然沉默。電車駛過燈火通明的百貨大樓，玻璃窗映出兩人依偎的影子。

那晚林冬梅睡得很沉。半夜被雷聲驚醒時，發現書房亮着燈。她蹑手蹑腳走過去，看見沈青禾站在梯子上翻找頂層書架。

"找什麼？"林冬梅輕聲問。

沈青禾吓了一跳，差點摔下來。林冬梅趕忙扶住梯子，卻見對方從書架上抽出一本舊相冊。翻開泛黃的扉頁，是張集體合照。沈青禾指着後排一個穿白大褂的年輕女子："你看這個。"

女子頸間赫然挂着個銀鎖片，花紋與林冬梅的一模一樣。

"這是我媽的同事楚阿姨。"沈青禾聲音發顫，"她二十年前在山區醫療隊失蹤了......"

雷聲轟然炸響。雨點噼裡啪啦打在窗玻璃上，像無數小手指在敲。林冬梅摸着自己的鎖片，突然想起養父說過的話："你親娘留給你保平安的。"

兩把銀鎖在台燈下泛着同樣的光澤。

省城的梅雨季來得突然。林冬梅蹲在陽台上擰幹衣服，雨水順着晾衣杆滴在她後頸，涼得她一激靈。沈青禾去醫院的第三天，筒子樓裡安靜得能聽見水管裡的汩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