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沈青禾突然貼着她耳朵說,"不管那封信寫什麼,我們都在一起,好嗎?"
林冬梅還沒回答,舞池入口處傳來騷動。周團長帶着幾個幹部模樣的人走進來,身邊跟着個穿西裝的高個青年。沈青禾立刻松開林冬梅的手:"是藥材公司的王總..."
周團長目光掃過舞池,在看到她們時明顯怔了下。他快步走來:"青禾,這位是省藥材公司的王總工程師,剛從D國考察回來。"
西裝青年伸出手:"久仰沈小姐大名。"他目光轉向林冬梅,"這位是..."
"我助手林冬梅。"沈青禾語氣突然變冷,"我們正要走了。"
回程的夜班車上,沈青禾一直沉默。林冬梅看着窗外閃過的霓虹,想起王總工程師看沈青禾的眼神——像獵人盯着獵物。
"那個王總..."她小聲問,"就是對你獻殷勤的人?"
沈青禾"嗯"了聲,突然抓住林冬梅的手:"他父親是當年醫療隊的司機。"她聲音更低了,"周叔叔最近總撮合我們...不對勁。"
林冬梅想起閣樓那封信。車窗外,省城的燈火像星星一樣多,卻照不亮她心裡那個越滾越大的謎團。
到家已是深夜。吳媽留了字條說去親戚家住了。沈青禾打開台燈,從抽屜裡取出那封信:"現在看嗎?"
林冬梅點點頭。沈青禾小心拆開信封,泛黃的信紙上是一行行娟秀的字迹:
「親愛的林大哥:
請照顧好冬梅。她頸間的銀鎖裡有張字條,等孩子滿十八歲再給。另一個孩子被周帶走時說送去福利院,但我懷疑...」
後半截被撕掉了。林冬梅和沈青禾面面相觑,同時摸向對方的頸間——兩把銀鎖在台燈下泛着同樣的光澤。
煤油燈芯爆了個燈花。林冬梅盯着桌上兩把銀鎖,喉嚨發緊。沈青禾的指尖在鎖面上摩挲,忽然"咦"了一聲:"這兒有個小機關。"
她取下發卡,輕輕捅進鎖片邊緣的凹槽。"咔嗒"輕響,鎖片像蚌殼般彈開,露出夾層裡泛黃的紙條。林冬梅學着她的樣子撬開自己的鎖,手指抖得差點拿不住發卡。
兩張紙條拼在一起,娟秀的鋼筆字迹已經褪色:
「楚因之女,雙胞胎姐妹。冬梅生于酉時,青禾生于戌時。父周,母楚。1973年5月17日」
紙條從林冬梅指間飄落。沈青禾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闆上刮出刺耳聲響。煤油燈将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一高一矮,輪廓卻出奇地相似。
"不可能......"沈青禾聲音發顫,"周叔叔明明說我是父母親生的......"
林冬梅彎腰撿紙條時,看見自己映在搪瓷臉盆裡的倒影——圓眼睛,薄嘴唇,和沈青禾梳妝台上的照片竟有七分像。她突然想起養父醉酒時說過的話:"你親娘留了東西...等嫁人時才能看......"
窗外傳來自行車的鈴響,是郵遞員在樓下喊:"501室電報!"
沈青禾如夢初醒,跌跌撞撞跑下樓。林冬梅把兩張紙條并排放在桌上,發現背面還有字。她眯起眼睛辨認:
「周欲獨占金線蓮配方,恐對孩兒不利。林大哥務必藏好冬梅,青禾托付沈醫生。楚絕筆」
樓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沈青禾捏着張黃色電報紙沖進來:"紅旗公社發來的!你弟弟......"
林冬梅搶過電報,鉛字在眼前跳動:「弟病危速歸」。落款是王秀芹,日期是三天前。
"得馬上回去。"林冬梅抓起鎖片就往兜裡塞,"現在還有班車嗎?"
沈青禾按住她手腕:"我跟你一起。"她快速收拾着行李,"順便查查那個周......"話到嘴邊又咽回去,改口道:"查查金線蓮的事。"
收拾到一半,電話鈴突然炸響。沈青禾去接聽,回來時臉色更難看了:"醫院說我爸血壓不穩......"
"你留下。"林冬梅系緊包袱皮,"我認得路。"
兩人在晨霧中趕到長途汽車站。沈青禾買了票,又往林冬梅兜裡塞了卷糧票和二十塊錢:"拿着,萬一......"
班車噴着黑煙進站時,沈青禾突然抱住林冬梅。那擁抱很用力,勒得她肋骨發疼。"小心周...周團長。"沈青禾在她耳邊說,"銀鎖的事别告訴任何人。"
車開出去很遠,林冬梅還從後窗玻璃看見沈青禾站在原地,湖藍色襯衫漸漸變成一個小點。她摸出鎖片貼在唇邊,嘗到金屬的腥澀。
班車在黃土路上颠簸了六個鐘頭。林冬梅靠着車窗,看田埂上戴鬥笠的農婦變成山坡放羊的孩童,最後變成青巒山熟悉的輪廓。王秀芹在公社站牌下等她,辮梢的白頭繩讓林冬梅心頭一緊。
"咋才回來!"王秀芹拽着她往衛生所跑,"鐵柱燒得說胡話了!"
衛生所裡擠滿了人。赤腳醫生老趙蹲在門口抽旱煙,看見林冬梅就搖頭:"縣醫院開的方子不管用啊......"
病床上的鐵柱瘦得脫了形,手腕上都是針眼。林冬梅摸他額頭,燙得吓人。王秀芹從兜裡掏出個藥包:"這是縣裡新開的藥,說是省城專家研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