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芬攥緊了兜裡的半成品——昨晚甯婉清熬夜教她編的"海浪紋"杯墊。梭子在她手裡總不如甯婉清靈活,那些藍白相間的波浪紋歪歪扭扭,像被台風刮過似的。
散會後,甯婉清拉着她鑽進倉房。昏暗的光線裡,她從帆布包裡掏出個牛皮本子,扉頁上用鋼筆寫着《1979-1985輕工業流行趨勢》。林秀芬瞪大眼睛:"這、這是..."
"我默寫的。"甯婉清面不改色地撒謊,手指點着其中一頁,"你看,這種镂空編織技法,在三年後會風靡全國。"其實這是她穿越前在博物館看過的史料,此刻成了她們最大的商業機密。
林秀芬的指尖小心翼翼撫過紙面。那些複雜的編織圖解在她眼裡如同天書,但甯婉清身上飄來的雪花膏香氣奇異地安撫了她的不安。"我教你。"甯婉清突然從背後環過來,右手握住她的手腕,在牛皮本上畫下第一道弧線。
這個姿勢讓林秀芬後背緊貼對方胸口。她能感覺到甯婉清呼吸時胸腔的起伏,還有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鉛筆在紙上打滑,畫出的波浪線活像條扭動的海鳗。
"放松。"甯婉清的笑聲噴在她耳畔,"手腕要這樣轉..."她的手比漁網梭更靈巧,三筆兩筆就勾出個完美的浪花圖案。林秀芬突然發現,甯婉清右手無名指有顆小痣,随着運筆時隐時現,像藏在浪花裡的珍珠。
第一筆訂單來得比預期快。縣百貨公司的采購員老周,原本是來收海帶的,卻被展示架上的編織品吸引了目光。他捏着那個海浪紋杯墊翻來覆去地看,金絲眼鏡滑到鼻尖:"這花樣新鮮,二十個,三天能交貨不?"
甯婉清剛要答應,藍布衫大嬸——現在知道是婦女主任王春花的堂姐——突然插話:"周同志,這丫頭來曆不明..."話沒說完,林秀芬"啪"地把記工本拍在桌上:"我爹作保的,公社紅頭文件在這兒!"
她聲音抖得厲害,耳根卻因激動而發紅。甯婉清悄悄勾住她的小指,觸到一層厚厚的繭。那是常年拉漁網磨出來的,此刻卻讓她想起自己母親做外科手術留下的痕迹。
三天期限逼得她們點燈熬油。甯婉清改良了傳統梭子,用廢木料削出帶凹槽的"花式梭",編織效率提高一倍。林秀芬學得極快,到第二個晚上已經能獨立編出合格品。淩晨三點,她困得栽倒在甯婉清肩上,手裡還攥着半截藍線。
"去睡吧。"甯婉清輕輕抽走她手裡的梭子。
"不行..."林秀芬揉着眼睛坐直,"還差七個..."
甯婉清突然捧住她的臉,拇指抹過她眼下:"再熬要變熊貓了。"這個2022年的網絡用語讓林秀芬一臉茫然,但臉上溫柔的觸感讓她忘了追問。
交貨當天,老周驗貨時"咦"了一聲:"怎麼多出五個?"甯婉清把額前碎發别到耳後:"樣品,送給百貨公司的同志試用。"其實是她看出老周無名指有戒痕,特意多編的"鴛鴦戲水"圖案,準備讓他帶回家讨好老婆。
這個小心機換來意外收獲。老周當場追加五十個訂單,還神秘兮兮地透露:"下個月廣交會,要不要試試?"林秀芬還懵着,甯婉清已經飛快算出一筆賬:按每個賺三毛算,五十個就是十五元,相當于公社壯勞力半個月工分。
回村路上突遇暴雨。兩人頭頂着裝貨的麻袋狂奔,還是被淋得透濕。路過村口雜貨鋪時,甯婉清咬牙買了把油紙傘——足足花去她們剛賺的一半錢。林秀芬心疼得直抽氣,卻在傘面撐開的瞬間屏住呼吸:傘面上畫着并蒂蓮,在雨中暈開淡淡的水紅色。
"過來些。"甯婉清把傘往她那邊傾斜,自己左肩已經濕透。林秀芬突然伸手,用袖子去擦她臉上的雨水。這個動作讓兩人同時僵住。傘外雨聲轟鳴,傘下卻靜得能聽見彼此交錯的呼吸。林秀芬的手指停在甯婉清眼角,那裡有顆她從未注意到的淺褐色小痣。
"你這裡有顆星星。"她鬼使神差地說。
甯婉清抓住那隻手貼在自己臉頰:"是淚痣,我媽說這是上輩子哭太多..."
話沒說完,林秀芬突然抽回手,指着遠處:"彩虹!"
雨後的雙彩虹橫跨海灣。甯婉清望着彩虹下的漁村,突然意識到:這是她穿越以來第一次注意到美景。身旁的林秀芬正踮着腳擰辮子上的水,側臉在彩虹映照下像上了釉的瓷像。甯婉清悄悄把這一刻記在心裡,比任何商業計劃都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