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長途電話亭前排起長隊。輪到她們時,聽筒裡傳來沐陽帶着哭腔的聲音:"媽媽,我想吃奶奶做的蝦醬......"
一位戴金絲眼鏡的中年婦女找到廠裡,自稱是沐陽的音樂老師。
"有件事必須當面說。"她推了推眼鏡,"沐陽在宿舍每晚都哭,但拒絕換到單人間。她說......"老師頓了頓,"怕别人覺得她搞特殊,給媽媽們惹麻煩。"
甯婉清的心揪成一團。林秀芬已經站起來:"我們現在就去接她。"
"等等。"老師攔住她們,"昨天□□夫人來少年宮視察,特意聽了沐陽唱歌。"她遞過一張名片,"夫人邀請你們全家下周去家裡做客。"
名片背面用鋼筆寫着:"同為母親,感同身受。"
省委大院比想象中樸素。書記夫人親自在門口迎接,她蹲下來平視沐陽:"你就是那個勇敢的小姑娘?"
晚宴上,甯婉清驚訝地發現幾位客人都是特殊家庭的代表——有收養殘疾兒童的夫婦,有跨國婚姻家庭,還有一位獨自撫養侄子的女工程師。
"國家在進步。"書記夫人給沐陽夾了塊紅燒肉,"就像潮汐,退去時帶走泥沙,回來時帶來養分。"
臨走時,書記叫住她們:"省裡準備成立特殊教育學校,想請二位擔任顧問。"他意味深長地說,"讓每個孩子都能在陽光下成長。"
回程的車上,沐陽興奮地描述學校生活,突然壓低聲音:"其實我知道,那些欺負我的同學,是害怕和他們不一樣的東西。"
甯婉清和林秀芬相視一笑——她們的幼苗,已經在風雨中悄然長大。
特殊教育學校的籌備會上,甯婉清第一次見到了來自全國各地的"非傳統家庭"代表。坐在她左手邊的是一位失去雙臂卻用腳刺繡的單身母親,右手邊是收養了五個殘疾兒童的退休教師夫婦。
"我們想創辦一所沒有偏見的學校。"主持會議的教育廳副廳長推了推眼鏡,"就像甯廠長的'潮汐紋',不同線條交織反而更美。"
林秀芬在發言時展示了沐陽的成長照片集。當投影儀放出那張著名的全家福時,會場響起熱烈掌聲。散會後,那位無臂母親用腳趾夾着筆,在筆記本上寫下:"愛本無界。"
D國訂單進入最後交付階段,車間卻出了意外。新來的聾啞女工操作失誤,導緻一批成品布出現色差。
"按規定要扣工資。"車間主任為難地說。
甯婉清檢查布料時,發現這些"次品"在陽光下會産生獨特的光影效果。她立即召集設計部:"我們開發個新産品系列吧,就叫'特殊光譜'。"
林秀芬則手把手教那位聾啞女工使用改良後的織機——甯婉清在控制面闆上加裝了視覺警示燈。當第一批"特殊光譜"圍巾上市時,吊牌上特意印了盲文:"每個生命都有獨特光芒。"
林母突然提出要學寫字。每天晚飯後,老人就戴着老花鏡,在作業本上一筆一畫地練習。有天甯婉清起夜,發現廚房亮着燈——老太太正在抄寫沐陽的來信,旁邊攤着字典。
"娘......"
"噓。"林母慌忙合上本子,但甯婉清已經看到頁眉上寫的"給孫女的家書"。
第二天,林秀芬在母親枕頭下發現了一疊信紙,每張開頭都是"親愛的沐陽",卻因為不滿意而揉成了團。最底下壓着張老照片——年輕時的林母和那位犧牲的女戰友,穿着軍裝站在白桦樹下。
寒流來襲的深夜,電話鈴聲驚醒全家人。聽筒裡傳來沐陽的抽泣:"媽媽,我夢見你們不要我了......"
甯婉清看着窗外呼嘯的北風,突然說:"等着,媽媽讓你看個東西。"
她和林秀芬冒着嚴寒跑到廠裡,将新研發的聲控裝置連上電話。當沐陽在電話那頭唱起《大海啊故鄉》時,聲波紋面料在織機上緩緩展開,如同真正的海浪。
"這是媽媽的心跳。"林秀芬對着話筒說。監測儀将她的脈搏轉化為閃光信号,六百公裡外的省城,少年宮老師幫忙在沐陽床頭安裝了接收器——每當她想家時,就能看到代表"媽媽在思念你"的藍色光芒。
元旦前夕,□□夫人突然來訪,懷裡抱着個裹在軍大衣裡的嬰孩。
"福利院剛送來的棄嬰,先天心髒病。"她疲憊地說,"省醫院沒床位了,聽說你們認識京城專家?"
甯婉清接過孩子,發現襁褓裡塞着張紙條:"生于1981年冬至,求好心人給條活路。"
林秀芬已經撥通了京城的電話。當夜,全廠女工自發排班照顧嬰兒,林母翻出珍藏多年的藥方,熬了通宵的參湯。
淩晨四點,孩子終于退了燒。甯婉清靠在林秀芬肩頭,看着晨光中熟睡的小臉,輕聲道:"我們是不是該給她起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