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架電梯次第吞吐人群,仿佛永遠饑餓的怪物。
卡爾問:“我們跟着他們,然後就能找到總統套房?”他們顯然是餐盤上僅有的聒噪的食物。
“看那上面。”倫納德指向指示樓層的液晶屏幕。Lobby,2,3,直到7。加州旅館隻有七層,數字理應于此終止,但實際并非如此:7出現後,屏幕忽然陷入電流紊亂一般的亂碼。
碧翠絲自言自語:“我在想,現在電梯在什麼地方?”她這樣思考時,亂碼結束了。
電梯停在是十三樓。
“這不是很吉利——是有這種說法的吧?”卡爾喃喃自語。
他們面前的電梯已經回到大堂Lobby層,怪物張開嘴。三人走進去,轎廂頂燈忽明忽暗,樓層按鍵沒有十三層。
2-7樓的按鈕中有一些隐隐約約在餘光裡亮着。那是所謂“表世界”的乘客按下的樓層,他們尚未進入這場噩夢,或者突然從夢中驚醒。電梯依然會在那些樓層停下,門開,門關。
“我又想了一些東西,”碧翠絲的扮演者在聊天窗裡發言,或許是因為轎廂中太安靜了,“加州旅館。我們都聽過這首歌,隻是我先前以為這個名字是故事裡的一個緻敬或者彩蛋。說回這首歌,你們對加州旅館這首歌的歌詞了解多少?”
“我隻記得那幾句歡迎來到加州旅館,”倫納德的扮演者回複,“當然,這裡的人們無時無刻不重複着它,我想這幾句不算什麼線索。”
卡爾的扮演者說:“我好像記得另外一句:她身邊有很多漂亮男孩,她稱他們為朋友。我前男友之前熱衷于吉他,他或許彈得不壞,但他實在不擅長唱歌。”記住這一句是因為他忘詞時就隻會重複這一句,仿佛含沙射影指責誰的不忠。
碧翠絲回複:“差不多就是這一句。我之前選過一門音樂鑒賞的水課,提到這首歌時專門講解了這一段詞的雙關意,奔馳與眩暈之類。蒂芙尼珠寶,梅賽德斯奔馳,愛情,欲望,女人被這些東西沖昏頭腦,同時拉着更多男性放棄理想陷入紙醉金迷——作為女性我并不喜歡這種解釋,但如果這場遊戲基于歌詞設計,那麼賽琳娜或許代表這個引誘者的形象。”
“藝術創作的時代局限性。”倫納德的扮演者簡短總結。
“時代局限性,”白厝說,她的語氣冷硬,“堕落的開端總是女人。我非常确定這樣的說辭并不局限在美國的七十年代。”
“這是一個夢,是嗎?”守秘人問百面骰,“至少我認為我從夢中進入這裡。”
“是的。”十位數回答。“曾有守秘人妄圖通過過量咖/啡/因來逃避命運。”個位數補充。
“我不在意這個,”白厝知道骰子在暗示什麼,“一個夢。我隻是好奇這是誰的夢。”不是她的。她夢不出這樣的主旨思想。
當然也不是那些參加遊戲的姑娘們的。
“無所謂,”她說,“現在我是守秘人。我要它變成我的夢。”
十三層。電梯門外是應急燈閃爍的走廊。仿佛失了魂魄的人群魚貫而出,他們的影子堆疊在牆上。
倫納德率先走出電梯觀察,那是一條很長的走廊,兩側沒有房門。他看不到盡頭。“暫時安全,出來吧。”他輕聲招呼碧翠絲和卡爾。
人們往遠方走,先是走,然後小跑。他們的神情中逐漸出現狂熱,他們從口袋裡掏出零碎物件:刀,叉,打火機,藥物。地毯吸收腳步聲,這是一場無聲的狂奔。
“他們拿這些東西做什麼?”卡爾以氣聲詢問。他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這些東西并沒有憑空出現在他身上。
“餐具自備,”碧翠絲說,“他們帶着這些東西參加宴會。”她加快腳步,以免過于落後于人群。
他們繞過一個,兩個,三個彎。長走廊的盡頭出現在視野裡:一個半開着門的套間。人群湧進去,一波又一波,但沒有人出來。或許總統套房空間很大。
“我們不會真的要進去吧。”卡爾繃着嘴角,神色不安。
倫納德搖頭:“不,那太魯莽。我們隻觀察。”他踮起腳以使視線越過人群頭頂。
那确實是一個巨大的房間,層高五六來米,内部裝飾令人想起博物館中幾世紀前的風尚。四五個人沖進去了,他們舉起刀叉,就像饑餓者撲向面包。但是房間裡顯然沒有面包。中央的茶幾上一支燭台燃燒,人的影子是錯亂的。
倫納德沒有看見除此以外的人,但這是一個套間,或許他們往裡走了。
“如果一層樓隻有這麼一個套間,它大一些也合理。”碧翠絲提出一條安撫人心的論據,以證明這個房間或許并不算有去無回。
但是反例出現了。在三人緊張觀察室内裝潢時,那四五個人中的一個突然像氣球一樣癟下去,他是這些人中第一個踏進房門的。嘀嗒,屋中座鐘的秒針隻走了一下,但那人已經像是被掏空内裡的毛絨玩具,或者被蜘蛛吸食的昆蟲,他的皮囊扁平地落在花紋地毯上。
其餘數人對此視而不見,他們依然對着空無一物的房間揮舞刀叉,他們次第萎縮下去時,金屬制品從他們手中脫落,輕柔地墜進長絨地毯裡。
骰子這時候轉動起來,進行偵察判定。三個成功:玩家們得以注意到更多。總統套房的牆壁上貼了華麗牆紙,燭火下人影閃爍,但在此之外,有古怪黑影逡巡。
要如何形容?它們扭曲,彎折,沒有任何東西能夠留下這樣的剪影。某個瞬間它們成為一頂禮帽的形狀,或者一柄餐刀,然後又回歸不定型的黑暗。這些扭曲而邪惡的東西路過一位客人的投影,像是螞蟥一樣腫脹起來,而後者迅速地萎縮,與那可憐人的皮囊一起。
“在總統套間,他們齊聚赴宴,”碧翠絲說,她努力地多想起一些那門課程上從幻燈片上滑過去的歌詞,“這的确是宴會,但。”他們的身份是食物。這幅畫面讓碧翠絲有些想吐,她沒有繼續開口。
三人的骰子旋轉起來,他們都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這是一個教科書般的理智檢定時機,sancheck1/1d6,成功扣1失敗扣随機1-6。
卡爾閉上眼喃喃:“拜托,現在不要失敗——這是個危險時刻。”
這是個危險時刻,但骰子并不總能符合使用者的心意。事實上倫納德是唯一通過檢定的人,他攔着兩名隊友後退,同時從腰間拔出槍。卡爾失敗:扣減4點理智值。碧翠絲失敗:扣減6點理智值。
“完了。要瘋。”碧翠絲的操控者在聊天窗口歎氣。現在她的角色已經失去控制,嘔吐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