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見了他,警惕地後退兩步,嗓音裡自有幾分強作鎮定:“你是什麼人,為何闖入謝氏一族後山?”
早在白日裡,聽老先生講故事時,左今也便注意到了此間少年。
她從未見過有哪個凡人膽敢闖入謝氏的神山,且大咧咧栖息在桃樹的枝丫上,竟能不叫人察覺,想來定是位能人異士。
無奈謝家的幾位修士大能此刻正在鎮壓北邊突然暴動的業火,一時間難以支援,唯恐他對一衆手無縛雞之力的學生出手,左今也隻好守在樹底,見機行事。
卻見少年沉沉睡去,直睡到月上中天,方才清醒。
“可真是比桃花酥還能睡。”左今也在心底暗自腹诽道。
左今也擡首打量面前少年,卻見其生了一副極好的相貌,衣衫華貴、形容俊美,一雙桃花眼,看人時含睐幾分深情,觀之可親。
靈火相印在左今也額前一閃而過,照見傅從雪本相,卻是通體華光、功德滿身,證明眼前之人不曾作惡。
左今也總算卸下幾分防備,不再橫眉冷對:“若是誤闖,速速離開,謝氏概不追究。”
四下無人,傅從雪直覺這是個接近左今也的好機會,于是斂正神色,施術換上換上了靈台山神官的服冕:“在下靈台山神官,子書淩,奉靈台山神谕,前來修補陣法。”
上古洪荒,混沌開天辟地:濁氣下沉,是為人界;清氣上浮,是為天界;清濁相分處,誕生鬼域。
鬼域之中,妖物鬼怪橫行,黑氣肆虐。
每隔百年,血月将出,鬼域中的魔物便蠢蠢欲動,掙紮着要突破仙門百家設下的禁锢,為禍人間。
而謝氏之所以能在仙門百家中享譽,正是因為謝氏曆任家主都曾出手鎮壓鬼域。
作為符修世家,精通各類符篆,百年間,謝氏幾乎承包了大大小小戰事的——掃尾工作。
隻是到了左今也這代,現任家主病痨鬼一個,三步一咳嗽,五步一吐血,指望他修補鬼域陣法是不可能的了。
無奈之下,主持大局的左長老隻好休書一封往靈台山,着請外援。
靈台山的神官,在仙門百家中都頗有威望,無論去到哪兒都能受到禮待,據傳神官們都是經過層層遴選的優秀弟子,身負上品靈根,精通陣法和蔔算。
然而神官們不會輕易出山,即使是德高望重的左長老,也不過請動一位年輕弟子。
眼見少年毫發無傷闖過後山陣法,左今也再不敢小瞧了少年。
現下少年釋明身份,并無惡意,左今也當即轉了笑臉,引着傅從雪往客居走:“原來是神官大人莅臨,夜深露重,山路難尋,請随我來。”
左今也抱着靈狐走在前面,傅從雪在身後踱步跟着,左今也看不透他的修為,他卻能一眼看破左今也。
金丹期修為,在同齡人裡還算不錯,但自己的玄靈根在此人身上,實在算得上是暴殄天物。
傅從雪百無聊賴地想着,若是自己此刻出手,左今也大約瞬間就會化作一灘屍水。
隻是傅從雪輕易不會出手,染上殺孽于他仙途有損,如今他距登仙僅一步之遙。
傅從雪斷不會為了左今也,毀了正道。
還是借刀殺人好了,雖然麻煩一點,傅從雪蹙了蹙眉,重新拈起一個笑容,成大事者,隐忍蟄伏是必須的。
走在前面的左今也突然停下來,按緊身側的佩劍,今晚的山林,注定不太平。
周圍的空氣陡然間陰冷幾分,寒鴉哀哀叫喚着,自低空略過,烏雲蔽月,大兇之兆。
左今也随意抓下一把手邊銀杏樹上的葉子,撒在地上:坎卦,行險用險。
得到這個下下卦,左今也的眉目擰作一團,瞧着不遠處禁地裡的火光,對傅從雪道:“有人擅闖禁地,我須得去處理一下,神官大人沿着這條山道往下走,就能到達客舍。”
左今也還待再說幾句客套話,卻被傅從雪截住話頭:“姑娘不需要幫忙嗎?某别無長計,防禦和抓捕陣法倒還拿得出手。”
左今也猶豫一番,這本是傅氏禁地,帶外人進入不妥。
然而眼下宗門大部分的人手都跟着各位長老去鎮壓業火了,單憑左今也一人之力,或許無法将在禁地作亂之人擒獲。
擡眸對上傅從雪真摯的雙眼,左今也最終還是點了頭:“那便麻煩神官大人了。”
傅從雪笑起來,第一次在左今也面前展露實力,手中的紙扇一開一合,嘴唇翕動,隻聽得一句:“心有靈犀,風來。”
瞬間,風聲自耳邊呼呼而過,左今也隻覺四周景緻飛速變幻,連忙拽着傅從雪的衣袖穩住身形。
傅從雪有些好笑的看她一眼,心道:符修的身闆還真是脆弱,風一吹便倒。
然而傅從雪面上卻作出幾分關心:“姑娘沒事吧?這是陣修常用的乘風陣法,可以快速追索兇手,移動到近前。”
左今也搖搖頭,強壓下胸口的幾分不适。
無人注意的角落,方才地上的那堆銀杏葉變了卦象:訟卦,二人争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