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日頭暖,胡七娘難得的不是在喝茶發呆,反而是拿了宣紙,在院中練字。
“小丫頭,來看看,這筆是我從東市的古董鋪子裡剛淘到的,那老闆不識貨,還以為就是前幾年的筆呢。”
胡七娘字沒有寫幾個,掂着筆照着日頭在陽光下翻來覆去的看。
卓逸君拿剛剛烤好的桃花餅端給胡七娘,站在胡七娘身側也瞧她手裡的筆。
那筆瞧着的确是很好,隻是怎麼個好法兒,卓逸君卻是說不出來。
“你來,你寫幾個字我瞧瞧。”
卓逸君本想拒絕,但最終還是接下胡七娘手裡的筆,一筆一畫寫下“卓逸君”三個字。
隻是那字,橫不平,豎不直,不像是已經及笄小姑娘的字,反而像是剛剛開始握筆稚童的字。
胡七娘瞧着這字瞧了半晌,瞧得卓逸君都不好意思了,才小聲喃喃道:
“我……我不曾讀過書,隻會寫這三個字。”
這歪七扭八的三個字又被胡七娘瞧了半天,才開口道:“可你這名字是好名字。”
卓逸君在胡七娘身邊的石凳上坐下,也瞧着被她寫的不能更醜的字,笑道:“這是以前同我要好的一位姐姐給我起的名字,她盼我活得卓爾不凡,恣意潇灑。”
胡七娘擡眸看去,這話的确是眼前小女娘唇角勾着說出的,可眼底盡是寞落失意的也是她。
嘴角雖彎着,面上卻沒有半分喜色。
“你這名字的确是個該去闖蕩江湖的大俠,不該是窩在我這了無生意的地方。”胡七娘的手搭上卓逸君的胳膊,微微的晃了晃,似是想要試圖将她帶出來。
卓逸君低頭,半晌都未說出一個字來。
“你……可是還有什麼心願未了?”胡七娘小心地試探,換來卓逸君的對視。
“是,我有心願未了,需得呆在奕京。奕京物貴,得要找份工做才能養活自己。”
胡七娘拉上卓逸君的手,問:“你有什麼心願,是我能完成的麼?”
如此發問,換來的卻隻是卓逸君的沉默。
胡七娘卻不管,自顧自繼續往下講:
“我沒其他本事,銀錢還有一點。如今眼瞧着就要變天,你的願望若是銀錢能滿足的了的,那我圓了你這個願望也未嘗不夠。若是我的銀錢不夠圓你這個願望,我便再去豐水河旁搭個小鋪子,以你的手藝,足夠富足隻是時間問題。”
卓逸君依舊沒有任何話講,但胡七娘卻能感受到自己握着的手緊了緊。
“那瞧來,是銀錢解決不了的問題了。”胡七娘自問自答:“那裡面那位,或許能了了你的願望麼?”
卓逸君微微一愣,神色沒有任何異常,卻被胡七娘看個清楚:
“若是裡面那位也不能圓你的願望,那我不如給你每月漲一錢銀子,你供奉一尊大羅金仙在我這樓中,日日祈禱願望能了。順便讓我也拜拜,祈禱這世上心中沒有污穢的有錢人再多兩個,好讓我這濟安樓能多幾位客人。”
是啊,連錦衣府少府令都圓不了的願望,就隻能去求大羅金仙了。
可是……
“錦衣府是為天家做事,我怎麼……”
胡七娘說了那麼許多,終于得到回話,面上的笑容仿佛是能掐出水兒的花兒來一樣:“事在人為。你既然許下了這樣的願望,就沒怎麼想過要怎麼實現麼?”
她想過,她當然想過。她整夜無眠隻能瞧着漫天繁星的時候,時時都在想,隻不過次次想出來的路,又回回被自己堵死。
奕京之大,要尋一個了無蹤迹之人,談何容易?
“話本子裡常講,那得力的宮女大監若是将宮中貴人伺候好了,總是能得一些什麼賞賜的,還讓自己選呢。雖然這麼比聽起來是有一些自甘下賤,但我瞧着那裡面那位是喜歡你的手藝的,不妨在這方面好好下下功夫。”
胡七娘的聲音始終萦繞在卓逸君耳邊。
這不乏是一條路,一條曾經被她自己堵死的路。
但胡七娘的話似乎又為她将這條路劈出了一條小縫,縫那邊的陽光洋洋灑灑的滲進來,向她招手,蠱惑着她,說此計可行。
此計可行……麼?
“是卓姑娘,可是又來尋王統領的?”
錦衣府後門值守的府衛還是上次替她去尋王捷的那一位,卓逸君腼腆的點了點頭,算是應了這一句。
自胡七娘與她講後,一切都恍然如夢,原來自己不知不覺中竟已經做出了選擇。
“王統領上次交代了,若是你來,直接去找陸少令即可,不必再兜個圈子去尋他。”
卓逸君聲音低低的道了一句謝,剛進錦衣府沒走兩步又折回來:“陸少令的公廨,怎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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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府少府令公廨有一案一幾,長案辦公,矮幾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