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逸君不知自己到底呆住了多久,是一盞茶還是隻一瞬的功夫。
她忽然才又一次明白了她幾乎每兩三日就要踏足一次的地方是怎樣的存在。
許是因為之前來的太稀松平常,在後門輪流值守的幾班人員都已經熟知了她,瞧見她來,連問都不多問一句,才會讓她慢慢忘記這是什麼樣地方。
這裡是錦衣府,不是大理寺、不是刑部那樣照着律法按部就班的存在,是百姓口中被錦衣府衛瞧上一眼就要褪去一層皮地獄一般的存在。
胡七娘最開始的“别亂看,别亂問,别亂答,隻說實話”的叮咛不知何時真的被她完全抛擲腦後了。
那……那胡七娘的事兒,他們是不是也全都盡收眼底,心裡如明鏡一般清楚。隻不過生活實在無趣,便像逗貓兒一樣,用一隻聲音清脆的銅鈴铛,就看着她們上竄下跳的取樂。
卓逸君心下一涼,強拉着自己回過神:“大人……大人怎麼知道的?您不提,我都忘了她出來找過我了。”
“一個小姑娘有什麼好看的,不過是她身邊跟着的那個是今年的武學生罷了。”
他說的是小舟?
卓逸君一時想不出孔孟舟有什麼好被監視的理由,隻能不動聲色的依舊将話題拉回到小玉竹身上:“小玉竹年紀還小,還是住在慈幼局裡好些。”
卓逸君今日帶來的是醬雞,醬雞熬出來的汁水做鍋巴調味正好,她懶得費事多做一道菜,便将醬雞帶來做主菜。
整隻的雞腿被卓逸君斬成幾塊,陸栩夾出一塊:“你們家掌櫃的也不常在,有個叽叽喳喳的小姑娘陪你,也能說說話。”
這到底是濟安樓自己的事兒,陸栩說的再頭頭是道也做不了主。
卓逸君也做不了主,隻能哼唧一聲:“小民不愛說話。”
這瞧着像是在賭氣?
隻是賭的是什麼氣?是因為自己要來錦衣府送飯而做不成别人的生意麼?
可這罪過怎麼能怪到他頭上,這話明明就是王捷說的,如果他在,才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兒擋了她的财路。
更何況……這也不是她的财路,這不是濟安樓掌櫃的、東家的财路麼?
陸栩手中筷子不曾停過,目光卻止不住往卓逸君身上落,落到最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什麼。
直到卓逸君将所有東西收拾好,陸栩才再開了口:“我不是那個意思。”
卓逸君下一步就将将要踏出了公廨大門,陸栩一句話引得她回身:“大人說什麼?”
陸栩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卻一時不知是該解釋王捷的好心與自己無關,還是更單純的解釋方才自己的那一句話。
想了又想,陸栩揮手讓卓逸君直接離開了,一句話都沒有講。
王捷站在門外給卓逸君交代晚上無需送膳食來後,樂呵呵的進了公廨門,卻瞧見陸栩面色陰沉。
頂頭上司心情不好,做小兵的不能不關懷:“大人,您這是怎麼了?”
王捷滿臉的懵懂無辜惹得陸栩更是火大,指着王捷半天也憋不出一個字來。
他到底也是為他着想。
陸栩硬生生的将臉上的不忿壓下來,問:“那徐仵作可交代了什麼?”
“說,哪能不說呢。”王捷答:“那畢竟是上頭都要他的命了。”
“所以是柯吉,讓他出意外的驗屍單子的?”
“是。”王捷答得爽快:“大人,要收網麼?”
“收網?”陸栩冷笑一聲:“你以什麼名義收網?以仵作之言上告麼?”
“那……那徐仵作說了,那驗屍單子上的内容根本就不是他寫的,柯吉拿來時本就是滿的,他不過是署了名而已。”
“署了名而已。”陸栩的冷笑不知是對王捷還是對徐仵作:“這種荒唐的說辭拿出去,你覺得是柯吉渎職的罪名先下來,還是他的命再丢一次?”
這……的确是算不上什麼鐵證……
王捷為難:“那就這麼等着麼?”
“我之前就說過,丘遠不是什麼多管閑事之人,他若是查出了什麼,必定是在他的職責範圍之内。既然是他的職責所在,向戶部尚書述職必定是他将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中的關鍵一步。既然如此,他們既然決議要殺人滅口,便必定會哄着騙着将丘遠自己查到的東西先交出來。這些實實在在能為我們提供方向的證據,到了他們手裡再想拿出來,無異于癡心妄想。”
“所以……大人您是想……”
“徐吏的事情你們做的很好。既然選擇了渾水摸魚,就要有耐心,等着他們自露馬腳。”
王捷點頭,但陸栩瞧着他這小跟班的表情中混了一絲心虛。
“守着柯吉那邊的人,有什麼新的消息麼?”
“沒什麼特别的。”王捷想了又想,也沒從線報上提取柯吉不對勁的蛛絲馬迹:“他瞧着公務很是繁忙,沒什麼特别的。”
“公務繁忙?”
“是。昨天盯稍的兄弟回來報,說柯吉一整日都在商讨公務,公廨中至少有三個人同時都在。”
一直都是三個人?陸栩冷哼一聲,這哪裡是公務繁忙,這是怕了。自己身上沒有功夫,隻得多拉幾個人作陪。
對方既然敢讓一個戶部侍郎意外身亡,隻怕是也不會在乎他一個刑部侍郎的小命。
“多派幾組人輪番守着,柯吉那裡,還有戶部尚書彭裕那兒。盯緊了,柯吉要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