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逸君有些發愣,懷疑自己還沒睡醒。
小玉竹可不管那麼多,放下手中的大耐糕就撲過來抱住卓逸君的腰:“逸君姐姐……”
卓逸君下意識也環抱住小玉竹,嘴裡卻問:“你怎麼在這兒?”
慈幼局的規矩,局内孩童想要出門,隻有午時的那一個時辰才能出門。卓逸君即便睡的糊裡糊塗,也絕不會認為此刻就已經到了午時。
小玉竹聽見卓逸君問,臉上帶了一絲忐忑,抱着她的手也松了一松。
倒是孔孟舟很坦然,站起身來道:“慈幼局的新規,不按生辰,隻要當年将滿十六,就要出局。”
孔孟舟的生辰在秋季,過了今年生辰就成人。
這條新規,逐的就是他。
“那你呢?”卓逸君蹲下身子,平視着小玉竹。
小玉竹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慈幼局待不下去,我帶着她出來。”
孔孟舟說的坦然。
卓逸君站起身子,問:“你帶着她出來?要去那兒?要住那兒?”
孔孟舟眼一沉,說不出話來。
小玉竹拉一拉卓逸君的衣角,小聲道:“逸君姐姐,現在慈幼局的飯例減半,卻又不按人頭給飯,隻做大鍋飯,我搶不過他們,是真的吃不飽。”
“又減半?”
一年前慈幼局的飯例就減半,那時候就隻能頓頓白菜饅頭的吃,尚且吃得飽。但月餘不見葷腥,孩子們都面黃肌瘦,卓逸君瞧不下去,便拉着幾個進了武學會些拳腳的孩子去京郊捉魚捕蝦,運氣好的時候,能連着改善幾天的夥食。
隻是現在再減半,隻怕是連饅頭白菜都吃不飽了。
卓逸君想着,揉了揉小玉竹的頭頂。
隻是她尚且沒有屬于自己的立足之地,又怎麼能庇護别人。
“好啦。”原本在櫃台後算着自己不在這段時間濟安樓入賬的胡七娘忽然發話:“小丫頭留下,給你做個伴。小小子留不了,自尋出路去吧。”
孔孟舟聽着,眼前一亮,生怕胡七娘反悔似的,趕忙向卓逸君解釋道:“我可以住在武堂,如今能帶一兩個學生,東家留我也不算吃白飯。”
胡七娘滿意的嗯了一聲,似是對孔孟舟有一點欣賞在。
倒是卓逸君面上還在猶豫,隻是拉着小玉竹的手不曾松開。
胡七娘懶懶的往櫃台上一靠,用胳膊撐着腦袋,道:“我這裡可不是能養閑人的地方,小丫頭留我這兒是要幹活兒的。這裡裡外外這麼多桌椅闆凳,我可是擦累了。”
此話一出,就是真的要留人的意思,不是随口一說。
卓逸君無限感激,沖着胡七娘的方向就拜下行了大禮。
小玉竹與孔孟舟一瞧,也跟在卓逸君身後規規矩矩的向胡七娘的方向拜去。
這禮節實在太過正式,不像是在感謝救命恩人,反而像是拜祠堂裡的祖宗靈位。
胡七娘一激靈,仿佛是被吓到了一般,随後就拍着胸脯笑道:“多大點兒事兒呀,不過多養一個小丫頭,我胡七娘這點兒銀子還是有的。”
但即便胡七娘這樣講,卓逸君也明白,她其實本不必如此的。
濟安樓面上看着是個正經營生,胡七娘也時時刻刻都将稅銀、生意挂在嘴邊,但卓逸君心裡清楚的很,這隻是一個幌子。底下幹的到底是什麼,她不清楚,但是絕對不是能攤在陽光底下的事兒。
既是見不得光的,便就是越隐蔽越好,那少一人就少一分注意。
如今她肯讓小玉竹留下,或許對所成之事無足輕重,但多少是多了一分危險。
這的确是要時時刻刻都記在心上的大恩。
胡七娘見卓逸君不肯起來,便走到櫃台前面來,将卓逸君從地上拉起來,嗔怪道:
“行啦,你是年齡最大的,竟然用這些虛禮來拿捏我。以往我不在的時候,錦衣府那邊喚你去,我這濟安樓一關門就是一兩個時辰,你當我不知道?如今這小丫頭來了,倒是能看看門。”
這邊卓逸君站起身,胡七娘又去拉小玉竹,撫着她的頭發道:“以往慈幼局的規矩多,我這裡也不是什麼過度自由之所。隻是這規矩不是我定的,是對面的錦衣府的規矩。肚子是能吃飽,但是要比以往更加謹慎、更得謹言慎行,你可明白?”
小玉竹點點頭,一副乖巧的奶娃娃模樣。
但胡七娘仍是不放心,生怕自己言語晦澀了些,眼前的小孩又脾性膽怯了些,便多問了一句:“你知道謹言慎行什麼意思麼?”
小玉竹扯着嘴笑,露出兩個小小的漩渦來:“我知道的。千川哥哥講過,是要說話、做事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萬事三思而後行。”
倒是她多慮了,是個聰慧的孩子。
胡七娘笑着贊了一句:“好孩子。”随後将目光投到已經跟着兩人站起身來的孔孟舟身上。
這個孩子她沒有留下,一是因為濟安樓裡沒有多餘的房間給男子住,二是……
這兩人的身份,隻怕是在濟安樓的第一次見面就被錦衣府查了個清楚,以當前濟安樓這樣的門可羅雀,留一個吃不了什麼飯的小孩子沒什麼,若是再留一個将将成年的男子,隻怕是會被多瞧兩眼。
平日的防備并不可怕,怕的就是這多瞧得兩眼。
但若是能轉移一些視線也是好的。
胡七娘睨了一眼孔孟舟,回到櫃台後面,似是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若是外面吃不飽,常來吃飯就是了。”
孔孟舟又是抱拳行禮:“謝胡掌櫃。”
卓逸君也回頭瞧向孔孟舟,問:“秋試的報名帖可交了上去,也沒多少日子了,可萬不能在最後的時候馬虎。”